半個時辰,他整整舞了半個時辰。衣裳已經被汗濕透,他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在那冷眸深處,是令人心疼的痛楚。因為那雙似血的眼眸,一直閃現在他的腦海。
從他知道她是寧慕汐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不安。他總是想,如果她有一日知道真相,會有多恨他,是不是像當初恨南宮炙那樣恨?不,應該是更恨吧,畢竟南宮炙沒有欺騙,而他,即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沒有坦言相告……
今天她終於知道了,即便他做了那麼做事情來阻攔她知道這個真相,她還是知道了。他怎麼會想到,舒莨手臂上的那塊七星鏢疤痕,竟然成了最為關鍵的證據。
她的恨如期而至,他卻早已無力承受。
看到她從流雲宮逃離的身影,看到她與南宮炙相擁而立,看到她暈倒在南宮炙身邊,看到她那淒冷的眼神,看到她失去光明……
他的心猶如被刀割剜。她的恨,竟是如此絕決,絲毫不留餘地。
南宮諾的突然騰空而起,劍花在空中閃爍著銀光,那月牙白的身影承受著痛苦肆意發泄。當身影再度落下時,“啪”的一聲,長劍斷裂,碎落在青石板地麵上。
而他,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軟軟跪倒在地。
“皇上--”所有宮人大叫一身,然後一齊向南宮諾衝去。不過在他們衝到之前,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飛身而至--是舒莨。
他半跪在南宮諾身邊,看著他那蒼白的臉色以及被汗浸濕的身體,他的眸色中閃過一絲愧疚,也閃過一抹痛苦。
“皇上。”他啞聲呼喚,並且試圖去扶住他。
可是當他的手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他卻輕輕地抬起手製止,然後冷冷起身,拖著疲憊而僵硬的身軀走進大殿。
舒莨怔了數秒,還是跟上了南宮諾的身影。
空蕩的大殿之內,隻有南宮諾和舒莨。燭光搖曳,炭火正旺,卻掩飾不去那份冷凝,也溫暖不了內心的痛苦。
舒莨站在那裏,沉默片刻之後開口道:“我聽太醫說,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不是看不見,是暫時看不見!”南宮諾冷冷地打斷。
舒莨喉頭動了動,小心翼翼繼續說道:“我曾經聽齊韌說起過,北燕有位醫道聖手,無論身疑難雜症,都可以對症下藥,並且藥到病除。不如讓我去一趟北燕,看能不能請到這個人。”
南宮諾蹙蹙眉,沉聲道:“太醫說了,她的眼睛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悲傷和憂憤而起,無藥能解。”
“這麼說,是因為心……”舒莨頓了頓,道:“既然如此,皇上為何不將當時的事情向她解釋清楚?或許……”
“解釋?”南宮諾苦澀一笑,哼然道:“怎麼解釋?告訴她那一切都是你擅自做主去做的?告訴她這件事情與我毫無關係?你覺得,她還會相信嗎?”
舒莨眸色一痛,突然間跪倒在地。他啞聲道:“如果當初我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如果我知道你會因為這件事情如此心痛,就算我死,我也不會那樣做!”
南宮諾稍稍沉默,然後才凝眸說道:“你在我身邊多年,我們向來是同進同退。在所有人眼裏,你做的事情就是我做的,我沒有理由推脫責任。”
舒莨低著頭,仿佛隻有低著頭,才能掩藏內心的痛苦。他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南宮諾,都是為了回報當年趙氏的救命之恩,可是卻不想,南宮諾現在會這樣心痛。他說:“對不起……”
南宮諾看著舒莨,許久,他幽幽地吸了一口氣,說:“起來吧。”
他不想去怪舒莨,即便當初舒莨截獲寧世清的信交給江大海是瞞著他,但是他做著一切都是為了他南宮諾,為了讓他得到天鳳朝的皇權。他也的確做到了,那件事情之後,寧世清滿門被誅,南宮炙失去了巨大的支撐。他才有機會寸寸爭奪,一點一點地露出自己的勢力,最終登上皇位繼承大統。
他南宮諾得到了這一切,又怎麼還有資格責怪舒莨?
所以說到底,對不起霧汐的人,還是他南宮諾!
他淡冷地轉過身去,沉冷問道:“靖王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
舒莨微微垂眸,說:“之前放出了消息,說靖王是突發急症離世,為了避免感染宮廷,所以當即在流雲宮封了棺,明日清晨,就可以將棺木送回靖王府。隻是,還想請示一下皇上,要以什麼儀製來為他安葬呢?”
南宮諾凝凝眉,他們竟在討論南宮炙的安葬問題!這個曾經獲得無限榮寵,曾經橫掃北疆站場,曾經叱吒整個天鳳朝的靖王殿下,真的不在了……
南宮諾的心裏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十多年來,他和他暗暗相鬥,誰都想取了對方性命。可是命運的安排竟是如此可笑,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男人,最終卻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並且都愛得這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