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來。
暖雪這一年隨信崢去城外收集香材,除了這個季節常見的杜鵑桃花李花和薔薇之外,還有一叢叢白色的花束。
那些白色的鈴鐺一樣的花朵,看上去那樣精致玲瓏,好象隨時都會發出聲音來一樣。
信崢向她解釋道:這是鈴蘭,上好的香材,隻在四五月間開放,又叫君影草。
“我在宮裏怎麼從來沒有看到過?”比起鈴蘭來,暖雪更喜歡君影草這個名字,君影,一聽起來就有濃濃相思的味道。
“大概是因為它的果實有毒,不適合宮那樣重要的地方。”
有毒嗎,原來相思是有毒的。
離開宮城已經快兩個月了吧。
這兩個月,暖雪也開始到信家香坊學著調香。各樣的香材收集來了,先製成精油,盛在各種瓶子裏,就是製作香水的原料,接下來香品的成敗,就要看調香師的本事了。
青惠說:“最上等的,是那種無法分辨出原料來的香品,比如紫緞,誰也無法形容它是哪種花香,所以各種人都能接受它。”
“好香品的另一個特點是香味必須淡薄又持久,這就要注意精油的習性,水質以及油水之間的比例。”
青惠想說:調香的過程,就和戀愛一樣。
最好的愛情,有最親近的神秘感,最親密的距離感,是每每凝神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忘我卻不會失態的那種感情。
沒有深愛過的人調不出最好的香品。
青惠想:暖雪,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愛情?
前幾天去宮城送香,經過慈安宮外的園子時,聽到有人在議論選太子妃的事情,她們嘴裏的那些女子名,必定是和某個官職聯係在一起的。
青惠看看暖雪,暖雪隻是笑一笑,低聲對她說:“娘,甫嶠哥哥和計春一樣大哦。”
這麼一想,還有崇夏和越秋,也都到了可以訂親的年紀了。
“娘還不想那麼早當奶奶,再說你家月伯母還沒著急,娘急什麼?”她輕輕拍一下女兒的頭,暖雪這個反應讓她放心下來。
說起來,計春這孩子離開家這幾年,一下子長成了翩翩少年,也該到了男子鍾情的年紀了,不知道計春又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青惠想著想著,忽而恍神過來,唇角掛起輕笑:當母親的人,總是不由自主地為兒女操些無謂的心。這就是平常人家的幸福吧,差一點就會一生錯過的幸福呢。
意安宮裏。
暮春的夜不再寒涼,院落裏花落有聲,月華似水。
一石桌,一石凳,一人,很適合想念的夜晚。
再多一個人就不適合了。
甫嶠問身後那個冒出來的人:“華侍衛,她今天怎麼樣了。”
“去城南買花,然後還和平常一樣呆在香坊。”
“讓你辦的事呢?”
“城中的媒人都收了銀子,也都被告知她是無極門主想要的人。”
前些日子向信家提親的那幾戶人家,據說半夜裏全府上下都被人割去了頭發,留下帖子的就是無極門人。
最可怕的是,這無極門在江胡上完全沒有記錄,卻可以在天安城利索地做下這些事,可見組織之嚴密,行事之利落,完全就是一等一的厲害角色。
華侍衛想:如果天安城中的人知道太子——他們未來的國王為了一個女人指使手下幹這種事情,不知道作何感想。
大概隻有賣帽子的商人會高興。因為無極門人愛割發的名聲一出來,帽子就好賣了很多,被割頭發的人用來遮醜,沒有割發的人買來備著。
“華侍衛,如果我不是王的兒子就好了。”
聽這句話的人想:如果你不是王的兒子還膽敢向那樣的絕色提親的話,現在可能被另一個叫太子的人割去頭發了。
不過甫嶠光頭應該也很帥吧。
月下這兩個人都露出了笑容,一個腦子裏浮現新娘暖雪的樣子,一個腦子裏浮現和尚頭甫嶠的樣子,把這兩個影像放在一起的,應該足以讓說書人講上三天三夜的故事了。
這一夜,信府的後院裏,栽下了一棵鈴蘭,也就是那種叫君影草的花兒。
相思有毒,這個話,終於在以後得到了最徹底的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