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州怪談(二)(2 / 3)

她擠到我麵前時經過很多人,但每當人們為她粗暴的動作而正要發怒時,怒火卻在看清她以後因其年紀而平息。她就是這麼站在我旁邊,我本就對她心有恐懼,而她那種俯視的目光配合著碩大而枯萎的腦袋,更令我感受到無形卻又極其濃鬱的壓抑。

這時,人們都暗地裏朝我指指點點,意思是老人到了我眼前居然不讓座,漸漸的他們的聲音明顯大起來,老太婆用常人難以察覺的壞笑得意地向我示威。我一陣忿怒,但迅速為恐懼所掩蓋。她的優勢僅僅在於她的年齡,但她決不值得晚輩的尊敬,憑什麼要我讓座?但不論是鼎沸的輿論壓力,還是她本身帶給我的悚懼,都使我不得不向她低頭屈服。

突然之間,我身後坐著的年輕人站起來,有意地高聲說道:“老奶奶,你坐我的座吧。”然後挑釁般瞅了我一眼。周圍的乘客們在用眼神讚許他的同時,也加重了對我道德上的批判。誰知那老太婆居然搖搖頭,死死地盯住我的座位,一隻幾乎是幹屍般的死皮包裹的手骨向我座前的把手抓來。我明白她是吃定我的座位了,我沒必要跟她較真,即使她毫無道理卻占盡上風,但是我還是站了起來,很有“禮貌”地說:“您請坐。”

老太婆倒是有些意外,向我咧開血色很濃的嘴(她渾身上下都與常人不同,可我很奇怪居然隻有我注意到了),笑著說:“謝謝你啊。”

我隻是象征性地點點頭,轉向別處。

車很快到我家附近的站點了,我趕緊下了車,但不出所料,那老太婆保持著古怪的姿勢,鴨子般跟著我,而且步伐越來越急,我一轉頭看她,她就不動了,如果我的眼睛不能辯色,那她真的比石雕還穩固。我回頭再走時,她又緊緊地跟上了。

“你……”我下了極大的決心,終於決定直接麵對她,“你想幹什麼?”

她還是那種無法言喻的怪笑,顯得愈發猥瑣可怖。

迎麵有個中年人在東張西望,嘴裏叼著根煙,忽然一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有火兒嗎?”

我年少輕狂的時候抽過煙,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搖搖頭。

老太婆“嗬嗬”兩聲,從身上摸出了火柴,那中年人很高興,走過去把嘴一厥,像是等著父母擦屁股的孩子。我很無奈地想,這老太婆的作惡工具倒是有一定的積極用處。

猛然,那中年人慘叫一聲,倒退了好幾步,我的瞳仁被晃了一下,感到一陣刺亮。不知為什麼,火柴如同調到最大的打火機,瞬間迸出了強大的火苗,可能燒到了中年人的鼻子或眉毛,他又痛又怒,而老太婆卻扯著沙啞的嗓子毫無顧忌地狂笑起來。那中年人雖然惱火,但總不能對一個老太婆拳腳相加,正當中年人不知所措時,老太婆一蹦一跳地向我跑來,我心一沉,感不不妙,可每當年到她歹毒的眼睛,我就總是條件反射般動彈不得。

老太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隔著三層衣服嵌進肉裏,我有些吃痛,更感到一陣惡心。中年人已經走到我眼前,怒目圓睜地厲斥道:“原來是你家裏人!瘋瘋癲癲的都這樣了還放出來蹓躂?不怕出事嗎?”

我一急,臉色暴紅,老太婆卻不置可否,“嘿嘿”地笑。我皺著眉頭說:“那不是我家裏人。”

周圍不知從哪兒冒出那麼一堆固定扮演正義看客的群眾演員七嘴八舌地數落我的缺德和不孝。我本來就不太擅辯,隻有說:“你想幹什麼?你又想幹什麼?都想要我怎麼做?嗯?”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天生就帶有一種悲劇成分——這麼說其實是在極不臉地自誇,說白了就是天生倒黴相。但那中年人似乎真被我積鬱難消的神情所觸動,就咳了兩聲說:“精神損失就用不著了,我這衣服三百塊,你家老太太給燙出了這麼一黑洞子,少說不得賠50?都不能穿了,沒有你全賠就不錯了。”他又頓了頓說,“一旦出了事兒,你就算不是監護人,也總是她家裏人,也得賠更多的錢!”

“我確實認識她,可我沒必要為她賠錢。”我轉而對老太婆說:“如果你還有良心,以後還給我。你要是不還,我也不會說什麼。你……滿意嗎?”老太婆很少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她仿佛覺得,我沒有被她的瘋狂折磨折磨瘋狂,流溢出一絲訝然,但絕沒有欠疚的成分。

我賠了錢,匆匆地離開,誰知剛邁步,一旁一個打扮入時的的女青年頭發突然著了火,隻將火絕色的染發燃得更絢麗,那女的慘叫著,比狼更蒼涼,比雞更尖銳。老太婆什麼也沒說,一陣短笑後就如同蛤蟆般撲到我背上,我頓時覺得的如千斤墜,背上了一個大龜殼一樣,怎麼也挪不動。最令我費解的是,她的身體不知為什麼竟比一個和年齡相仿的女生還重,我又驚又怒,毫不猶豫地想把她甩下來,但我立即發現,我絕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