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郡·錢塘】
溪邊樹林深處。
水無痕緩緩睜開了眼，又無力地閉上，眼前仍是一片猩紅。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滿目猩紅，伴著令人作嘔的味道，揮之不去。
“我，我還沒死？”水無痕坐起，摸了摸自己傷可見骨的左肩，沒有知覺。
“為什麼我的手上全都是血？”他想不明白，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是因為他剛剛摸了自己的血，他卻想不清楚。
不遠處，鬆毛已經斷成兩截，他站起來，想走過去，卻踢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看：
是張大力的頭。
旺財變成了一灘黃水，這次徹底變成液體了。
這樣的場景足夠令膽小的成年人恐懼到眩暈，而這麼一個孩子，卻毫無感覺。他甚至把腳邊的頭顱踢的更遠，扭頭要走，也不去管曾經的夥伴。
反正已經死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沉默，可怕的沉默，就在這沉默之中，他走回了村子裏。
一片死寂，空氣中彌漫著血的味道。秦二嬸手挎菜籃，麵目扭曲地躺在門口，像是看到了最不願看到的東西；陳伯伯的藥房裏，屍體碎屑和草藥混在一起，已經無法分辨是多少個人，更難以分離。這時候，明明應該恐懼，可是無痕卻出人意料的鎮靜。
或者說無動於衷。
他走進小堅的房間，小堅躺在床上，毛驢張爺爺坐在椅子裏，他們和其他人不同，他們的臉上，是笑，一種莫名其妙的笑。
他們應該是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殺死了，凶手下手可真快。
可水無痕的心中蕩然無物，她隻是茫然地走著，沒有目的。
他走出村子，沿溪而上，要回到村外家中。
突然，他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溪水仿佛血凝而成，觸目滿是赤紅，他的臉，也是赤紅。很奇怪，明明是一種紅色，本應相互交融難分彼此，但他的輪廓卻一清二楚，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這絕不是正常人的臉。
人有眼白，而他沒有，他的瞳孔充斥著整個眼眶。他的臉上生出了突起，像是以前起過的痘痘。
無痕搖搖頭，發現身體好像不大聽使喚，精神有些渙散。“那不是痘痘，我見過的，那是什麼？”他沒有意識到，他的思維正在變得遲緩，像是彌留之際的思考；他也不記得，媽媽以前告訴她，沒有眼白的人，都是亡魂。他什麼也不知道，隻覺得頭很痛。他想洗洗臉，洗掉那些該死的突起。但溪裏全是血水，他猶豫了一下，又覺得用血洗臉也沒有什麼不對。他俯下身，喝了一口，不是想象中的腥甜，是水的甘冽。他洗了洗臉，感覺手上有些異狀，一看，發現手上仍是紅色，不過，帶著濃重的腥味。無痕顫抖著嚐了一下，是血，血的味道。頓時，他明白了，那些突起，都是尖刺，是狼牙般的尖刺，劃破了他的手掌，他卻並不疼痛。
“為什麼？”他有些疑惑，一點點血似乎無法滿足他。“也許媽媽會知道。”仿佛山洪泄下，他的思緒突然清明，滿目的紅色正在褪去，臉上的尖刺也漸漸消去。他呆立原地，過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