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讓我把那張大紙貼在客棧門外。
所有人,看到那張紙上的字以後,臉上都變了顏色。
我很奇怪,為什麼一張寫著幾個字的大紙,就可以讓人害怕成那樣呢?看起來,師傅也不過是要殺一個叫月流什麼什麼的人而已啊。有什麼不對嗎?
第二天,越來越多的拿刀背劍的人住到了這個小小的客棧。我以為,他們都是來找師傅的。但是,這些人卻沒有一個人直接和師傅說話。連我們在堂上吃飯時,他們都躲得遠遠的,用一種敬畏的眼光不時偷偷地望師傅一眼。就象我偷偷地望那些女人一樣,讓我覺得很好笑。
而師傅始終淡淡地望著天空。從來不理會四周那些人。
月亮漸漸的開始從弦月變圓了。
在月圓的前夜,師傅忽然對我說:“如果,明天我被人殺了,你千萬不要出手,等你的刀法大成了,再去找那個殺我的人。”
我想問為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著師傅凝重的臉色,隻好將冒到嗓子眼兒裏的話憋了回去。當然,我始終不相信有人能殺的了師傅。
月亮終於圓了。
師傅在這個的月圓之夜,站在東海之濱,站在浪花飛濺的礁石上,站在那輪明亮的圓月下,背著手,握著刀,仰首望著那輪高掛夜空的明月,任頭發和衣腳在夜風中飄拂翻飛。
我站在離礁石很遠的地方,望著師傅的背影;我知道,很多人,很多站在我的身前身後人們,和我一樣,在望著師傅。我還知道,他們也和我一樣,會永遠記得,師傅當時的樣子。
月到中天。
一條人影忽然出現在師傅站立的礁石上。
在那條人影出現的一刹那,突然間,明亮的月光似乎黯淡下來。
是刀光。
是耀眼的刀光,那流動的刀光竟比月光還要明亮。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師傅與人動手,看到師傅揮舞他的妖刀!也是最後一次。
看師傅出刀,我才知道,為什麼師傅被人稱作妖刀。
師傅的刀意,如夢魘般迷離而妖異,那把刀會在不可思議的時間,不可思議的角度,出現在不可思議的地方。如妖如魅,如網如絲,令人身陷其中,便無法自拔。
而另外那條身影用的刀,卻很奇怪,刀身很細,很長。那把奇怪的刀忽隱忽現,在師傅妖異的刀意中,淩厲而強橫,如一條靈蛇般變幻莫測,似欲破夢而醒,裂網而出。
月亮在移動,月光下的刀光卻更加明亮。刀風激起的浪花飛濺開來,映得漫天的刀光絢麗奪目,宛如令人進入一個夢幻的時空。
當第一抹晨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的那一瞬間,師傅與那條人影忽然間由劇烈的大動中靜了下來。
初升的太陽從海平線上慢慢地升了起來,微弱的晨光照在那個人指在師傅胸前的怪刀上,散發出絢爛的七彩光芒。
師傅站在那個人的對麵,麵對著正在升起的太陽,背著手,握著刀。晨風吹動著他已有些淩亂的頭發和被浪花濺得有些潮濕的衣襟。他的背影在晨光中宛如被嵌了一圈佛光,閃閃生輝。
當太陽完全躍出海麵的那一刻,師傅轉身,從礁石上走了下來。而那個穿著奇怪的衣服、握著奇怪的刀的人,卻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有的人,甚至流出了淚水。
我不知道,為什麼師傅殺了那個人,這些人會那麼興奮,狂熱。
師傅來到我身邊,第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說:走吧,咱們回家。
我忽然發現,師傅的笑容中,竟然一絲哀傷,還有,就是很多寂寞,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空空蕩蕩的寂寞。
我跟在師傅身後,穿過夾道歡呼的人群。
師傅的臉上平靜如水。他無語地高昂著頭,眼神遙遠而落寞,就這樣走過喧囂的人群。
當師傅走過人群中的最後一個人時,人群靜了下來。
我回過頭去,看見那個自師傅走後,依然站在礁石上的那個穿著奇怪的衣服拿著奇怪的刀的人,正緩緩地倒向波濤洶湧的東海。
那一刻,我好象忽然感覺到了一些什麼,卻又好象什麼也沒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