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根錯節的樹根牢牢地抓在地上,千年老樹縱使綠樹成蔭,遮天蔽日,也難以修繕瘡傷斑駁的老樹皮,隻透著了聲蒼老的歎息。
雨墨剛剛脫離了老太太的險窟,正換氣到園林裏閑庭闊步。
繁複曲折的長廊暫借得老樹的覆蓋顯得陰涼宜人,依圍廊而建的欄杆下是一池碧波粼粼的湖水,水中的紅金魚被喂養得碩大肥胖,呆滯地在池裏搖晃下尾巴,全然失去動物的靈性。
多像住在這裏的人啊,雨墨忍不住心中起了感歎。
遠處的假山雖然巧奪天工,精致地堆砌得鱗次櫛比,異常闊氣,可是看起來卻一點也沒有景觀的吸引力,盡管園林仿世外仙境建築一般,卻隻有型,沒有魂。
雨墨覺得肯定是因為園林裏缺少人氣的緣故,太靜了,透著一種難以喘息的壓抑感。
她漫步走著,一眼就瞧見那棵斑駁的老樹,樹皮上坑坑窪窪的樹洞難看極了,雨墨取出隨帶的畫具,趁著遮天蔽日的陰涼就在樹旁畫起樹洞來。
下午的時光便在烈日的拉扯下扭曲痛苦地滴答走著,隻有聲聲啼叫的黃鸝鳥喜悅地飛來飛去,追逐著林子裏投下來的光影。有人細膩的碎步踏著一路幽遠僻靜的閬苑徐徐踱步而來。
來人穿著紅襦白長仙裙,輕細的淡紅絛帶封腰,挽著雙環望仙髻,一幅清麗的模樣,那人果然在曲徑通幽處看到那熟悉的倩影,為了不擾畫師,她輕步提起裙角,細細地落腳,一路走來踏過層層落葉和枯枝,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可見此人的魔法力十分充足。
而雨墨憑借著她對魔法力的敏感力居然一點也不察覺,倆人魔法高低一眼便知,隻叫來人用纖纖玉手遮蔽了雙目。
雨墨笑了,用手遮蔽她的來人也不說話,兩個人靜靜地聽著樹葉颯颯的呼嘯聲,粗糙而又厚重。
“辛權”
終是喚出了朋友的名字,而非大小姐的虛名。
辛權見雨墨露穿著天藍色的羅裙,裙上的淺色花紋雖細密,但她躲在密樹下,卻讓人有花實地虛,明暗對照的錯覺。而石桌上放著一條天藍色的帔帛,可見雨墨認為裝點的飾物卻是束縛之物。
“不用替王宮的園林修繕增添景色了,隻會浪費你的心力”辛權看著老樹上大大小小的樹洞被畫上了許多栩栩如生的動物,仿佛住著貓,鬆鼠,不細看還真有以假亂真的嫌疑,誤以為樹上住了動物了。
“既是王宮的名聲被破壞,你又何必自擾呢?”
“我自擾了麼?”辛權微蹙峨眉,強口辯白。
“當然啦,瞧你淡掃的峨眉都快蹙成愁眉啦”雨墨自顧地笑道。“不知道的人家以為你把心事畫在臉上,聽說王宮裏視愁眉為忌諱”
雨墨這傷口撒鹽撒得可真重,平日裏威嚴凜凜,端莊華貴,一絲不苟的大小姐此刻卻唉聲歎氣,愁眉苦臉,一幅衰人的頹廢樣。辛權掃了塊幹淨的石椅便坐了下來,手托著腮,任由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樣子。
光彩照人的玉人一下子黯淡落寞,任由自己坐在清風吹起的落葉中,誰不說,頹廢,有時候也是一種美。
“你著實像泄了氣的球似的,就由著你”雨墨果然自顧地畫樹洞,專心致誌,哪裏有餘力照看旁邊的失魂人。
其實辛權也不是自擾著自憐著,這不是她的風格,作為一個時常在政治上用理性來駕馭感性的人,她都來不及自暴自棄,難得閑情。
她隻是放空,發呆,什麼也沒想,就這麼和雨墨坐了一個下午。
“好啊,兩個姐姐躲在這裏做什麼?”
王突然一個人出現在閬苑裏,身邊一個奴仆也沒有,不過這也不怪,國中繁忙的政事皆有天峔姥姥翻雲覆雨地專製裁決,王得了朝廷裏些視察的閑置,成日裏野性慣了,隻知孩子般的玩樂。
而辛權眼皮抬也沒抬一下,眼光隻略了個身影,便癡癡地一動不動,雨墨見朋友不動自己幹脆也不停筆繼續畫著,兩個人誰也沒有向王行禮,這不僅犯了大忌,簡直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王有點失落,不是因為失禮的冷遇,而是沒有人得空理會他。
“我幫雨墨姐姐畫吧”王自顧坐在雨墨的身旁,當他七手八腳地端起色盤,手裏貪婪地抓著兩三根畫筆時,未著色,已經將自己石青色的馬蹄袖汙了顏料,腳下的烏皮靴也蹭了塊青苔,隻怕在畫下去一身的寶藍色袍服全玷汙了顏色。
“王不是學過丹青麼?怎麼連填色也不在行了?”雨墨之所以微皺眉頭,實是因為王的書畫的課業由她傳授,現看到學生久不練畫,生疏筆拙,她直接板起師尊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