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態,不過如此。世上的冤魂豈止大懿宮裏的成千上萬個,隻可惜命裏翩翩要讓這個漸而惡名的王宮多添一分罪孽。
大懿宮的前景尚且如此,何況亦是如履薄冰,仰人鼻息的大小姐呢。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夜裏,那個叫樊的小奴仆便被師傅叫到屋子裏罰跪了。
“今兒的涼茶怎麼回事?”
老仆役坐在長板凳上翹著二郎腿,手裏的牙簽踢著滿口漏風的牙,跪在地上的奴仆卻吸著鼻子似哭的哼哼兩句,老仆役見他一聲不吭,便拿著沾滿肉末的牙簽捅了捅地上那瘦弱的胳膊。
“怎麼了?這會子到沒話啦,怎麼不喊冤啊?”
“師傅我下次不敢了”仆役怪聲怪氣地嘀咕道。
老仆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往地上看一眼,滿嘴酒肉臭氣,醉眼熏熏“說什麼呢?大聲點”
“師傅我下次不敢了”不知為何老師傅就是覺得他聲音太娘,話裏有著怪裏怪氣的味道,他一步踉蹌地跌倒跟前,厲聲罵道“下次?還有下次。沒聽到大小姐的指示啊,怪我這個師傅平時沒教好你們,讓你們得瑟,讓你們幹出混賬事情來”小奴仆痛得不敢叫出來,他屈辱的眼淚已經簌簌流下,老仆役蠻力的手掐出道道青痕。
“怎麼著,還不趴到凳子上,老規矩伺候,讓你看看我這個師傅沒白教”看來動私刑是宮裏一種秘而不宣的醜聞,許多貴族私下虐待沒有人身權的物種精靈,也有不少雇傭的侍從受到侵犯,而上行下效,老仆役和老侍女仗著年老資深的宮中地位便少不得“教”他們,真是人前榮華富貴,人後受罪遭殃。
“師傅,小三子再也不敢啦”
借著酒勁這個老變態竟是杖責了一晚,口裏隻是邊打邊罵著一句“看看師傅教沒教”
真是駭人聽聞。
第二天,小三子到了日上三竿還沒起床,躺在床上被師傅罵了一早上,隻得背著臥在床上,對著冷壁默默地淌淚。
“小三子說他冷。”小武德是小三子同屋當差的夥伴,他一大早就和別人這麼說,他還說,“小三子讓我給他拿兩條棉被。”小武德誇張地比劃著棉被的厚度,“這麼高,”他指著旁邊矮個子的奴仆身高比量著。“小武德你吹牛吧,這麼熱的天,還棉被呢”小武德的朋友抗議他拿他矮個的身高說事,倆人遂爭執起來。
“你倆別鬧啦”一個奴仆急衝衝地跑來,小武德和朋友暫時停止了爭執。
“怎麼啦?”小武德打得正處於上風,他不滿意地戳了戳來者的肩膀。
“小三子死啦。剛打井的時候發現的”
小武德親眼看見小三子被打撈起來,小三子穿著厚厚的棉襖,撈起來的時候瘦小的身子卻鼓得圓胖胖的,身上吸水的棉襖不斷地流淌著水。
“怎麼死的?”小武德抓著一個奴仆的衣服淒厲地問道,他的手背青筋暴起。“老師傅在房裏罵咧咧的,罵他懶惰,小三子就去打井取水,他剛拿著臉盆來的時候,瞧在那”奴仆指了指井邊旁蹭了一塊苔蘚的木盆,小武德認出來了,那是小三子的。
“誰說呢,小三子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問他要不要借我的皂子用,他沒理我,一個勁地照著井水,還說看見了他娘,他說他要回家,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個撲通栽進去井裏,我看他是看到了回光返照,誤往井水裏跳下去的”
“才不是”有人插嘴糾正道。“小三子昨天被他師傅往死裏打,以前日日打夜夜打,也還能嬉皮笑臉的,今兒怎麼就挨不過去死了?我知道了,是大小姐吩咐的,她說他師傅沒教,所以他師傅就聽大小姐的話把人給打死了”
“是大小姐叫人把小三子打死的”
這是最後的出來的結論,一筆爛賬就這麼結,由大小姐來付。
“啊……”
小武德突然失控地大喊大叫,很多人都試圖製止他發癲瘋,有人把他的手臂給反扣住,有人抱住了他的大腿,後來一折騰,小武德就瘋了似的亂咬人,活生生地咬出肉來,咬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