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爺可憐兮兮，被帶到癱媳婦屋去。
癱媳婦可用膝蓋走路，要炕上坐著，像是一個人，一下炕，便成半截人。在煙花女子中混慣了的康老爺，怎麼能看上這樣的女子。
康老爺衣服也不脫，自己扯條被子，渾身上下裹緊，倒在炕頭便睡。
癱女人不敢惹他，日日茶茶水水小心伺奉，康老爺嫌燙便潑，嫌涼便摔，找碴亂發脾氣。
癱女人認這個命。娘為癱女兒找個人家，就是找個後半輩子吃飯的地方。隻有餓不著肚子，癱女人豁出去挨打受罵。癱女人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丈夫把水潑她臉上，她用袖子擦擦，再去換杯新的。杯子摔在地上，癱女人狗一樣匍匐著，一塊一塊拾起碎片，扔到屋後。
康老爺碰到個撞不出火星的棉花包，有心痛打她一頓出氣，卻狗咬刺蝟，無處下手。
母親把大門緊鎖，天天死死地看他。
母親不時地警告他：＂你不給我做出個孫子來，就等我死了，你給我送葬再出這個院。＂
康老爺無奈，囚禁了半個月後，康老爺決定妥協。
康老爺下炕，敲開母親的房，氣呼呼地說：＂她已經有了，我這大牢坐到什麼時候？我明天要出去。＂
娘說：＂萬一不準呢？＂
＂不準，我再回來接著做。＂康老爺摔門而去。
第二天，無論如何要出門，母親隻得開了鎖，放兒子出去了。
從此，直到癱女人死，康老爺沒有沾過她的身。
癱女人的幽怨，傳給了她的兒子康三，康三對這個做他爹，打小就不肯親近。
65．
幾個月的軟禁，康老爺變了副樣子。下巴頦瘦了，顴骨突出，眼珠子深凹在眼眶裏，仿佛躲在門後怕見生人的孩子，隨時準備逃到門後去。
衙役們打趣他。
他沒有了過去朗聲大笑，與大夥嘲弄戲謔的心情。
他的心情煩燥，看著周圍鼠頭獐目的笑臉從心裏往外膩歪。
＂老康，聽說這幾個月你忙著種地呢？＇
＂種你媽。＂康老爺罵道。
康老爺過去不是這樣不盡人情。
被罵的人急了：＂你罵誰？＇
＂**的說誰呢？＂
＂酸臉猴子，開不得玩笑，以後再不理你。＂
＂用你孫子理？＂
康老爺憤憤地，把在家中憋的氣四處發泄。
康老爺變得牢騷滿腹，怨天由人的人，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不起他。
康老爺之所以後來能落發出家。與他兒子康三爺對他的冷淡雖有直接的關係，更主要的原因在於他在婚姻的束縛中，被當做**看待，刺傷他一向自視極高的自尊心。
少年得誌的人，心氣旺盛，往往缺乏彈性，容易折斷。
康老爺在心裏折斷自己，借酒澆愁、借酒撒氣，與他喝酒的人漸漸少了，怕他酒後嘴無遮攔的痛罵。
康老爺閑極無聊，寂寞得發慌，一日偶然翻見幾本卜占之書，翻開幾頁，漸漸迷住。從此便有了營生。
同事們偷笑康老爺呆癡。
康老爺學有所獲，壓不住性子，總想找個機會試試。恰好縣太爺受了別人控告，官身不保，雖上下打點了不少銀兩，案子卻一直在上司那裏懸著。每日憂心如焚，度日如年。
康老爺一日入縣衙後宅，那參天大樹上，烏鴉聒噪，康老爺不耐煩說了一句：＂樹在院中，焉能不困？＇
說著無意，聽著有心。
縣太爺密請康老爺去後堂，卜問前程。
＂我看老爺府宅，有困厄之像。＂
＂如何破解？＇
＂樹倒瘟星散。＂康老爺故做神秘。
老爺便派人伐去院中樹木，隻說老家要蓋房屋，伐樹做大梁。
不知是伐樹解去的困厄，還是打點的銀兩發生了作用，不久公文下來，控告縣太爺的狀子被駁為：＂查無實據。
縣太爺暗道：＂還真神。＂
以後，興個土木，擇個吉日，便找康老爺。
縣太爺如此器重，康老爺的卜占神術名聲越來越響。
有人逗康老爺：＂康老爺神算，何不算算尊夫人肚中是男是女？＂
＂女的，她能生出男的？＂康老爺對癱女人滿臉鄙夷，他真的不相信她能生出兒子。
娘罵他：＂你不安好心，生不出兒子，我再關你兩月。＂
康老爺慌亂，打那也真心盼望媳婦生兒子。
媳婦爭氣，轉過年，生出個帶把的。
劊子手生涯，到康老爺這是第三代。每代的劊子手，都在反抗自己的命運，但兒子出世後，康老爺卻很鄭重地做劊子手的事。
康巴第一次聽到爺爺的故事，而且是在大老婭的嘴裏，不禁對人世滄桑概歎一番。
＂我一定要找到青柳。＂康巴說。
＂哪裏去找？死生有命，我隻盼這丫頭如果活著，總該想想老娘，有一天回來見我一麵。＂
＂說不定青柳混得富貴，有一天衣錦還鄉呢。＂
＂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裏會有榮華富貴給她留著享用呢？＂清靜女尼苦笑。
康巴領著孩子在外邊逛了一天，幾乎急死了啞女為。
啞巴女人一天十幾遍竄到街上，尋找兒子的影子。
康三爺安慰不了啞巴女人。
啞巴女人依在門口，嗚嗚地哭，惹來一夥人圍著看熱鬧。
太陽偏西，康巴騎馬歸來，那女人見了兒子破涕為笑，把兒子抱在懷裏，親了又親，啃了又啃，仿佛母子已失散多年。
看熱鬧才明白怎麼回事，一聲哄笑，散去。
康巴尷尬走進院裏，返身關死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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