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榮壽長公主的提點,到了宮宴當天,交泰殿是千重錦繡、滿園珠翠。應酬之聲幾乎把德妃灌出耳油來,也著實令她打從心眼裏累得發慌、興致全無。可雪澗長公主一行人進屋來時,德妃亦不免格外打點精神。
雪千尋今日著豔紅宮衣,宮衣領口寬大,廣袖飄飄,腰係乳白色絲絛,手挽屺羅粉軟紗。她不喜束發,一頭卷曲的烏黑發絲翩垂纖細腰間,長及曳地。宮衣上無一朵花紋,隻袖口用白色絲線繡了幾朵半開未開的夾竹桃。襯得她麵如滿月,目若青蓮,星眸皓齒,杏臉鶯舍,怎一個美字了得,真真是宛若天人,傾國傾城。
君緋之坐著輪椅隨在雪澗長公主身後,她衣著如雪,發色偏淡,坐姿如玉立,流暢而華美。微仰的臉精美剔透,平靜溫和的琉璃眼眸溢出無波無瀾的淡然,眉間一點朱砂痣,唇若櫻瓣,純稚無邪。
榮壽長公主見了已親自起身迎上雪千尋,口中笑道,“我與姐姐近二十年沒見,怕姐姐是早把我給忘了,姐姐風姿絕代一如當年——這位雅致玉顏的小姑娘是?”
榮壽長公主約五十出頭的年紀,不過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長相算不得如何出眾,圓圓的臉,身材微豐,看著一團和氣。不過要真是因此認為榮壽長公主是個好相與的那可就錯了。
雪千尋似乎並不想多說,隻道:“緋兒,這是榮壽長公主。”
君緋之行動不便,屈頸對榮壽長公主行了個頷首禮:“榮壽長公主。”
榮壽長公主見她雖安靜倒也不顯局促,舉止頗見沉穩,便微微的在心裏點了點頭,誇了句:“是個好孩子。”
話畢又將一套赤金鑲寶石花蝶的首飾給了君緋之做見麵禮:“這是我年輕時候戴的,給了你戴著玩吧。”
君緋之雙手接了,但見盒子裏的首飾一套共八件,做成各種花蝶式樣,猛一看居然跟真的無異,細看卻見那花蝶皆由各色寶石拚湊而成。東西不見得多名貴,難得的卻是這樣的心思和功夫。再細細一看,簪子末端刻著米粒大小的越字,這是東籬前朝有名的手藝大家,如今便是宮裏也難尋這樣手藝的師傅了。
“多謝榮壽長公主。”君緋之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了身後的赤雎,又對榮壽長公主行了個半禮。
榮壽長公主笑笑:“這樣的東西也該你們小姑娘戴了才有趣。”
後宮擺筵自然是香煙繚繞、細樂聲喧,處處火樹銀花、雪浪繽紛,處處是歡聲笑語。連遠處戲台子上演出的那些個吉祥大戲,似乎都翻出了新意,看得眾人眉開眼笑、讚不絕口。
有榮壽長公主親自作陪,進了西花廳內,一眼就見到眾位妃嬪笑吟吟地在皇後下首陪坐。皇後這些年來身子骨弱,無事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得在宮宴上看到她。
按雪千尋的輩份,她在皇後跟前還算得上是半個長輩,皇後見了她作勢才要行禮,雪千尋就上前扶了:“多年未見,倒是都生分了。”
皇後笑道,“就是因為多年未見,哪有連禮都不行的道理。”
其實照理說,皇後是不需要對長公主行禮的,隻是皇後極其尊敬雪千尋,這才堅持行禮。皇後都開口了,其餘妃嬪便跟著給雪千尋行禮,除了對皇後例外,其餘妃嬪的禮雪千尋並不謙讓,隻微微側著身子受了,眾人心下倒有幾分詫異。
皇後注意到雪千尋身後的君緋之,細細打量了一陣,就見緋之長得甚是美麗,雖說如今年歲尚小,卻也可見日後的傾城之姿。
“這樣標致的小姑娘,姐姐還不開口介紹介紹?”皇後開口問道,若不是她知道服下明日膏的人就等於自斷宮房,再無生機,恐怕還會懷疑這是雪千尋的女兒。
“這是西楚君瀾的嫡女——君緋之。”
就聽“砰”的一聲,茶盞碎裂在地上,裏麵的茶水兀自流了一地,席間一位妃嬪的臉色大變,十分慘白。
“混帳東西!你想燙死本宮嗎?!”這位妃嬪反應過來,率先開口發作身遭的宮女。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黎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宮女身子後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向黎妃磕頭,額頭與地麵相碰,發出“咚咚”的聲音。
黎妃目光冰冷,吐出的話更是絕情:“來人,將這個該死的賤婢拉下去!杖斃!”
宮女聽到“杖斃”兩個字後,嚇得麵如土灰,原本爽利的口舌也化作顫意:“黎妃娘娘饒命啊!奴婢知道錯了!黎妃娘娘饒命啊!”
“還不快拉下去!吵吵嚷嚷礙得本宮心煩!”
這裏是交泰殿,雖說如今執掌後宮的是德妃,可正牌後宮之主皇後娘娘在這裏,沒她二人發話,誰敢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