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人掛懷……”莊曉夢向著魍消失的地方深深地作了一個揖,便繼續前往孟婆亭。雖然,她不會喝下孟婆湯,但是,孟婆亭是必須得去的,即使不喝孟婆湯,也得在經過孟婆亭後才能躍入忘川河,這是冥界的規定,很多年前,她便已然知曉。
望著遠處清雅孤絕的孟婆亭,莊曉夢的心中不禁多了一絲安然。人們都說冥界最可怕的是冥帝,其次便是孟婆,然後是魑魅魍魎,再次是閻君,最後是黑白無常。可是,望著遠處那佝僂的孟婆,她的心中隻是多了一絲憐惜:她隻不過是一位老婦人,卻要年複一年地守著這孟婆亭,見證一個又一個鬼魂的生離死別,想必,她的心中也是傷痛的吧……
正想著想著,卻被突然出現的佝僂身影驚嚇道。不知何時,孟婆早已出現在她的麵前,而孟婆的手中是一碗忘記前世今生的湯,湯中是莊曉夢前世今生所有的淚水。看著滿碗的淚水,莊曉夢這才知道,原來,孟婆湯是鹹的。以前,很多人說孟婆湯是甜的,有的說是苦的,有的說是酸的,有的說是辣的,原來那些都隻是道聽途說,隻有當自己真正見到了,她才知道,原來,它竟然是鹹的!正如海洋孕育了人類一般,人類的眼淚又孕育了忘記前世今生的孟婆湯,或許,這就是輪回吧,生生世世,永不停歇,周而複始……
“姑娘,喝下它吧,喝下它,你便會忘記前世今生,無論前世今生多麼痛苦,多麼幸福,一切都會成為過去,而這一切的記憶也會不存在,接著,你將進入下一世,下一世,你會重新投胎到一戶好人家,免受輪回之苦……”孟婆慈祥地看著她,輕輕地遞過湯碗。
“孟婆,我不想喝下孟婆湯……”莊曉夢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婆,緩緩地低下了頭。
“既然不願喝下,那為何還要走上孟婆亭?如若真的不願,你可以直接躍入忘川中,等待千載輪回啊……想必,你是要為心愛的人忍受著磨人的千載煎熬吧……好一個傻孩子……可惜了……何必,何必執著呢……”孟婆憐惜地撫撫莊曉夢的頭,感慨道。
“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這是冥界的規定,即使不喝孟婆湯,也要走上孟婆亭,這是對孟婆的尊重,也是對冥界的尊重……”莊曉夢怯怯道,卻沒有看孟婆的臉……
“那隻是道聽途說罷了……隻要是不願喝下孟婆湯的人,都可以直接躍入忘川……那些猶豫不決的人才會在孟婆亭與忘川之間徘徊,抉擇是否要喝下孟婆湯……你不是冥界之人,他們也不是,你們又怎麼可能真的了解冥界呢?真是一個傻孩子……”孟婆收起湯碗,憐惜道。
“是啊,孟婆大人教誨的對……”莊曉夢看著孟婆,微微感慨道。
“孩子,你當真做好決定了,不後悔?”孟婆追問道。
“不後悔……”莊曉夢堅定地點頭。
“孩子,是為了心愛的人嗎?”孟婆輕聲問道。
“回孟婆大人,是……”莊曉夢溫婉道。
“叫我婆婆就好了,他們都叫我婆婆或者孟婆。孩子,還是聽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你再做決定也不遲。很久很久以前,我本是尋常女子,怎奈邂逅了一位美少年,我們一見傾心,互許姻緣,後來,我們成親了,再後來,我們有了孩子,怎奈天不為公,我們的孩子過早夭折,之後,他鬱鬱而終,我也隨他而去,我們約定,在奈何橋上定不喝那忘情湯,定當躍入忘川,生生世世等待彼此……可是,我等了千年千年又千年,始終未曾等到他……後來,冥帝告訴我,其實,他早已喝下孟婆湯,他不願忍受千年的折磨,他想早點投胎轉世去陪我們那可憐的孩子……所以,後來,我便一直守在這裏,成為孟婆……而孟婆湯也就應運而生……或許,他是愛我的,可是,他更愛我們的孩子,最終,他還是負了我,背叛了我……從此,我再也不相信世上男人的鬼話……後來,我一直勸慰那些想要躍入忘川之人……與其孤絕忍受千年折磨,毫無希望,不若喝下這碗湯,忘記前世今生,重獲心生……沒有什麼是永恒的,尤其是情……有時候,你苦苦等待,最後才會發現,原來,隻是自己的執念罷了……”孟婆重心長道“婆婆不希望任何一個人走我的老路……”孟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深情地看著莊曉夢,仿佛,她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如果當初不是冥帝收留她,那麼,千載守候之後便是輪回,可是,她與心愛之人當真能夠再續前緣嗎?
“多謝婆婆關切,可是,曉夢決心已定,即使他負了我,我也無怨無悔……他並未與我約定,反倒是不想讓我受這千載等待之苦,讓我轉世重生,隻是,我不願罷了……”莊曉夢微微一笑,看著孟婆,認真道。
“善哉,善哉,最起碼,你找了個好夫婿,來世,定會與他再續未盡之緣……”孟婆轉身離去,她佝僂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莊曉夢的眼前,莊曉夢想說些什麼,卻又無法說出,隻能傻傻地怔在那裏……“忘川河前莫回頭,千載輪回隻為逢……孩子,願上蒼庇佑你……”孟婆留下這句話語,輕聲長歎……
“曉夢在此謝過大人指點……”莊曉夢謙恭地行禮道,即刻前往忘川。其實,忘川一直在她的腳下,奈何橋下,隻是,她要去忘川的盡頭,那個曆經千載折磨的地方……
“大膽孤魂,你可知此為何處,竟敢擅闖,你可知這罪責是你無法擔起的!”魎知道又一個鬼魂想要躍入忘川,便想以此嚇退該魂。
“小女子無意闖入忘川,請魎大人恕罪……”莊曉夢謙恭行禮,溫婉道。
“既知是為忘川,又緣何擅自闖入……此處可不是你能夠來的地方……速速回去,不然,我便會讓你付出相應的代價,你可知曉?”魎以為此般便可嚇退莊曉夢,殊不知如此隻會令其更加決絕!
“啟稟大人,小女子正因知此處為忘川,才鬥膽至此處……不瞞大人,小女子來忘川別無所求,就是不想忘記前世今生,萬請大人成全……”自知魎君是魑魅魍魎中最厲害的人物,為了不讓他阻撓自己,莊曉夢猛地跪在地上,暗自啜泣道。
“天下當真是為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最受不了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姑娘啜泣……也罷,既然,你決意如此,那我也不再做阻攔,隻是,如果想通了,要回頭了,知會我一聲,以免受無妄之災……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事情了……”魎惆悵地背過身,想起了自己的那段往事。
曾經,他是風流倜儻,貌若潘安的的謙謙公子,本是貴族之後,偶然一次機會,邂逅了自己終生所愛之人,怎奈其已為人婦,可是,兩人又實在愛的無法自拔。她多次想與他私奔,可是每一次都沒有成功,無數次,她被自己的丈夫發現,拖回去狠狠一頓打罵。他多想帶她走,遠走天涯擇一靜處淡然一生,可是,無奈她為人婦,夫家又不肯休了她,於是,他隻能每日醉生夢死,活在虛幻的世界裏!其實,每一次,他都想衝進她的夫家,帶她走,怎奈她早已出閣,並且育有一子一女。其實,他不在乎,不在乎她的過去,隻願與她長相廝守,即使撫養她的孩子他也甘願。可是,很多次與她的夫家協商,她的夫家就是不肯。一次一次,他和她一起受過,卻被無數人指著鼻子罵。可是,他全然不在乎,他隻在乎自己心愛之人……後來,有一****來找他,流下了痛苦的眼淚,再後來,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世界裏。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她已重病不治而亡,那一次,便是她最後一次見她,也是那一天,她永遠地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其實,那一天,他挽留過她,可是,她抽泣著說完一些話後便猛然離去,再後來,她便永遠地去了……人們都她是重病不治,其實,隻是她耐不過這相思之苦,鬱鬱而終……其實,她也是可憐之人,很小的時候,父母便雙亡,隻餘下奶奶撫養她,怎奈奶奶年邁多病,幾年之後便溘然長逝。那個時候,她生活的地方幾乎都是窮人,即使有富人,他們也嫌她晦氣,是個喪門星,不肯接濟她。怎知她天生生得一副嬌容,年紀雖小,卻著實稱得上一個美人胚子。一戶富貴人家看中了她,要她去做童養媳,她不願,可是,為了奶奶,她隻能委曲求全,於是,她便賣身葬了奶奶。她不後悔,因為,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即使付出再慘痛的代價,她也要好好地安葬奶奶。進入夫家後不久,她便與那小夫君成親,不過尚未同房,但小夫君總是拿她當丫頭使喚,還有就是遊戲的籌碼……很多年,她一直忍受著無盡的去屈辱,可是,她從未想過輕聲,因為,她知道,奶奶是不願的,父母也是不願的……再後來,她終於到了適宜生子的年齡,夫家便安排她與夫君同房。再後來,她便育有一子一女。人們都說母憑子貴,可是,在她的夫君家卻不是如此,她在家中隻能算個童養媳,丫鬟,在他們看來,她是上不了台麵的,盡管早已與夫君成親,卻始終未曾受到少奶奶的待遇!在這座深宅中,她比下人還要卑賤,命運自是萬分淒慘。再者,雖然他的夫君生的醜陋,卻妻妾成群,可想而知她的生活該有多麼淒慘!好在,在一次去集市的時候,偶然邂逅了那位她願托付終身之人公子歇,他是墨雅國的貴族之後宮孫歇,兩人的片刻相遇便注定了一世情緣,可是,她知道,這是她不能想,也不敢想的,她隻是一個卑微的女人……怎奈公子歇一再追求她,雖然後來他知她已為人婦,也育有子女,濕卻始終不在乎,隻因為,他愛她!他本想光明正大地將她搶回,怎奈她的夫家知曉後動用朝中靠山一再打壓他,於是,他隻能咽下這口氣,可是,他從來未曾放棄過心愛之人,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將她搶回,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直至最後心愛之人鬱鬱而終,他也隨她而去……可是那一日的情景他永生永世難以忘懷……她抽泣著對他說,恨不相逢未嫁時……如若,我們早些遇見,那該多好,如若,當初那個買下我的人是你,那該多好,如若,一切都不曾發生,那該多好……妾深感君相知意,來世必當銜草環……可是他從未想到,那竟然是她對他說的最後話語……她去世之後,很久很久他才知道她被葬之處,看著她被葬在一處荒野之地,他連夜為她新建了一座墳,新立了一座碑,上書愛妻公孫氏玉卿之墓,愛父宮孫歇敬立,之後,便隨她而去,他臨終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奈何橋上,不願喝下孟婆湯,忘川河上,誓不回首誓不離!後來,他進入陰間,正如他臨終所言那般,未曾喝下孟婆湯,而是縱身躍下忘川河,飽受千載之苦……可是,他未曾等到那個心愛的人,原來,她早已轉世投胎,重新做人!在她見他的最後一麵,她便告訴了他,可是他仍舊在傻傻地等!她早已決心轉世投胎做人,盡早地與心愛之人重逢,以再續前生未盡之緣……而他也就漸漸地成為了忘川的守護神魎君……她最不願看到的便是那些鬼魂的眼淚,因為,心會痛……雖說他早已進入陰間,沒有心,可是,他成了神,獲得了重生,便再次有了心,冥帝多次勸他重生,他卻始終不願,他隻想好好地守在這裏,別無他求……
“大人所言極是,可是,世間之情就是如此,我們又怎奈何得它?”莊曉夢依舊虔誠地跪著,至誠道。
“姑娘,起來吧……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以生死相許,世間之情的確不是我們能夠左右得了的……”魎瞬間出現在莊曉夢的眼前,輕輕扶起她。
“多謝大人……”莊曉夢溫婉地笑著答謝,緩緩站起身來,驀地抬起頭,細細打量,隻見眼前男子有潘安之貌,幽若之風,不禁無法將他與傳說中的魎聯係起來。世人都道魎君是魑魅魍魎中最厲害,也是最難對付的角色,今日一見,她才知,原來,傳說永遠隻是傳說……
“姑娘,你當真要跳下這忘川河?永不後悔……千年,甚至數千年,你都會看到心愛的人的生生世世往奈何橋上走過,可是你始終無法與他重逢,無法與他相愛,無法與他攜手……即使最後你終將輪回,也不一定會遇到他,更不一定會與他攜手……這數千年的等候,不是每個鬼魂都可以熬過的。你可知道有多少鬼魂沒有熬過,中途放棄,最後墜入了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一旦躍入,便不能反悔,亦不能更改,更加不能放棄!你可知,我們冥界的規定?隻要是躍入忘川卻沒有堅持到輪回的鬼魂,就都會被打入無間地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沒有多少人真正地敢跳下去,很多鬼魂後來還是離開了忘川,重回奈何橋,喝下了他們最初不願喝下的孟婆湯……”魎說著說著便背對著莊曉夢,然後是悄然離去,輕輕捧著一掬忘川水,灑入空中,空中卻綻起了血色之花,原來,這便是傳說中的忘川花,又被成為血色花……傳說,隻要是見到血色花的鬼魂,無論是否躍入忘川,都注定要在忘川河上等上千載,等待再一次的輪回……
“好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血色花……”莊險夢望著魎遠去的背影,對著血色花驚歎,然後,閉上眼睛,縱身一躍,躍入了這血色河水的忘川之中……
看著那嬌柔的身影躍入忘川,伴著血色花盈然落下,魎看著忘川河水,輕輕悲歎:生生相錯不相見,世世輪回世世凐……與此同時,彼岸花悄然落下,三生石花靜靜合攏,而石上字閃著血色之光,照耀了整個冥界!
“又一個鬼魂躍入了忘川,世間多少癡情塚,一躍忘川為故人……”看著冥鏡中的種種景象,冥帝忍不住輕聲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