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刮的甚響。
雪便是這風刮下來的,紛紛揚揚落了一夜。
離家的時候,風刮得厲害,雪飄得正濃。
風是冷的,冷的刺骨。雪是涼的,涼的透心。車廂裏卻極是暖和。
摸著黑,馬車走了不知道有多遠的路。行的不快,雪沒馬蹄,走的吃力。
天亮了,雪也跟著停了,風仍舊刮著。
少年用裘皮襖將自己裹得很緊,手上捧著一極暖和的暖爐。他的臉很蒼白,缺了血色,說不上英俊卻生的秀氣,但憔悴的很。
他時不時的咳嗽,渾身上下都隨著那催命似得咳嗽顫抖。
每每他咳嗽的時候,趕車的阿翁都在發顫,揪心的顫,怕車廂裏的人兒被催了命去。
茫茫的雪路上,就這樣一輛小車緩緩而行。
阿翁今年多大歲數了?五十?六十?許是更大。
總之他打娘胎裏出來的時候阿翁就在,他小時候還是阿翁抱的他嘞。
阿翁的身體是極好極好的,曉是歲月在無情也難破的了阿翁那鐵打的身子。自打他小時候騎在阿翁脖頸上時阿翁的須發就已然全白了,十八年過去了,仍未變,倒是看似更白了。
“咳——咳——”他又在咳嗽了。
阿翁聽這咳嗽聲難受的回望背後的棉布簾子,那簾子後麵就是他裹在裘皮裏咳嗽的模樣。
阿翁心裏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在執著什麼?“少爺到底為什麼?”他心裏想。
“少爺你……”阿翁道。
“我沒事的。”車廂裏他的話將阿翁的話打斷。
“少年,少年已不複了啊。”他獨自在車廂裏底底自語,外頭的風聲很緊,阿翁是聽不到的。
仿佛已經走了很久,可車廂裏還是傳出陣陣的咳嗽聲。
“少爺,何苦來哉呢?”阿翁還是問了,問了他想問的。
車廂裏很靜,他大概是睡著了吧。
四野裏隻有風聲,呼嘯著。
“阿翁。你——你知道我為什麼這般執著嗎?”李世休道。
他想了很久,亦是靜了許久,隻有破風,之聲。聲音從車廂裏飄出來,像雪一般的冷。
阿翁啞然,他答不上來。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到底為了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李世休道。
阿翁聽到他笑了一聲,也聽到了無奈、迷茫。笑的是那麼迷茫,那般縹緲。
李世休喚道:“阿翁。”
阿翁應道:“少爺你有何吩咐?”
李世休道:“我尋思著我到不了那兒了。我身上頑疾總歸是要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嗚呼了。”
阿翁忙說:“少爺說什麼喪氣話,你可得好好的。至少得比我這老頭子好。”
“嗬——”李世休笑了,道:“我自己造的禍根總得自己消。倘若我死在了路上,您就將我給埋嘍,省的麻煩。”
他頓了頓,似是在歎息,又道:“埋在這兒最是好了。這兒雪白,白的幹淨,埋在這兒倒是個極好的去處。極好的……”
阿翁苦笑道:“少爺真當會說些昏話。”他的心裏很涼,像被澆了盆冷水似的。
“咳……”車廂裏又是一陣咳嗽聲,聽起來更加急促了。
李世休一邊咳嗽一邊道:“既然——既然這閻王爺下了帖子,想是他也知道我作惡多端,該受些懲罰了。”
阿翁搖頭,少爺是個固執的人,這他是知道的。
“拿自己的命去賭嗎?不值得啊!”阿翁並沒有將此番話講出,依舊揚鞭驅馬。他能怎麼辦,又阻止的了什麼。
李世休知道阿翁不會再問了,他是阿翁看著長大的,他的脾氣阿翁是知道的。
他伸出一隻光潔的手,那比未出閣的姑娘還細嫩的手。輕撩開一絲簾子,映出的是一地的白雪。
“真當是塊好去處……”他想著,不禁又捂住胸口咳嗽起來。
風在嘯,嘯的甚響。請莫要阻了去路
阿翁忽然勒住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阿翁喊道:“請莫要阻了去路。”聽的出阿翁的聲音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