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小心翼翼地拆開嵐淩背上被血浸染的包紮條,那道劍傷看著還是觸目驚心。從前伊萬聽說縱靈師傷口愈合的速度遠比神族和人族要快的多,可是嵐淩現在這個樣子,還算是縱靈師嗎?伊萬咬了咬了下唇,他撕下來一塊白布再次包裹好傷口,嵐淩還是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一點蘇醒的跡象。
伊萬伸出手,在半空中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拂去她臉上的血汙。他記得第一次遇見嵐淩的時候,被蓋爾咬住肩膀的一刹那他無比清晰地感到死亡的迫近,他甚至有些鬆開了一直握著劍的右手,不再做些徒勞的掙紮。淚痕狼藉之間他似乎看見了死亡的幻覺,他看見母親如同卑微的葦草一樣結束的生命,和她最後淒然地看向自己的眼睛。如今輪到自己,居然也是這樣如出一轍。
他感覺自己輕地像是浮魂,所有的聲音都漸漸地離他遠去了,恍惚間就看見嵐淩沉靜的麵容,那個隻在畫像上才能見到的女孩,淺藍色的深瞳有如盲海最深處的洶湧著的海洋,這是他第一次被允許直視縱靈師的眼睛。嵐淩幹脆利落地出劍殺了蓋爾,她的聲音仿佛從蒼穹的彼方緩緩而來,“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丟下你的劍,活下去就會有一切。”
他迄今為止短暫的歲月都卑微如同草芥,嵐淩卻成為唯一救贖的光亮。
“活下去就會有一切。”
伊萬出神地看著嵐淩沉睡的側臉,可是很快他再次低下頭,頹然地在嵐淩身邊坐下來。地牢裏陰冷又潮濕,他把外套和白色長袍都給了嵐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沉睡的樣子很乖巧,比起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縱靈師,這個時候的嵐淩更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阿西婭大陸已經慢慢地入夜了,小窗裏透進來的陽光一寸一寸地消退著。伊萬打了一個盹,卻很快被外麵的談話聲吵醒。他抬起頭時卻看到了鐵欄杆外麵站著的白塵,伊萬在利斯的馬上見過這個女孩,卻也隻是悄悄地一瞥。他本能地護住嵐淩向後退了退,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白塵放下白色的袍帽,露出金色的長發,襯得皮膚格外白皙。她凝視著伊萬的眼睛,片刻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蹲下來,長發幾乎垂到了地麵上,白塵露出了一個調皮的微笑,抬起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道,“等一下,會有人來見你們。她會救嵐淩的,你放心吧。”
伊萬愣住了,剛想開口問什麼白塵卻起身跑開了,她似乎著急著離開,麵色緋紅,還差點被過於寬大的白色長袍絆了一跤。
白塵離開不久維塔就出現了,伊萬打量著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她看起來蒼白又憔悴,並不像是縱靈師。維塔看著滿身血跡的伊萬和嵐淩,幾乎要掉下淚來,她蹲下身半跪在伊萬麵前,哽咽著說道,“我救你們出去。”
“我怎麼相信你,剛剛的那個小女孩,是利斯的人。”
“我是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是維塔。”
伊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維塔和嵐淩的事他隱約地聽到過一些風聲,在他的直覺裏維塔完全不該是這種平凡普通的樣子。維塔略微咳嗽了兩聲,伊萬才回過神,略帶些歉意地低下頭,“那請問......我要怎麼做?”
維塔顯出幾分猶豫的神色,她還是說道,“白塵告訴我,明晚這個時候她會借利斯的名義調走所有的守衛,你帶著嵐淩騎上她在門外備好的馬,逃出阿西婭。”
“我們能相信她嗎?”
“我們隻能相信她了。”
“我會在阿西婭最北方的結界口和你們彙合,如果沒有見到我,請你一定要帶著嵐淩安全離開阿西婭,永遠都不要再回來。”維塔把嵐淩的手握在手心,她幾乎懇求著伊萬,“拜托你,一定照顧好嵐淩,她會活下去的。”
“她一定要活下去。”伊萬堅定地看著維塔的眼睛,嵐淩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