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得從我出生起說起。
我,80年代初出生在湘北一個封閉的小山村裏。
我出生的時辰是七夕前夜:子時時分,也就是七夕節那天。
聽我家人的描述:我出生的時候,原本星空朗朗、清風陣陣。但是,伴隨著我媽媽的大喊大叫,我家周圍突然刮起大風,就在我呱呱落地的那一刻,門前栽種的胭脂花和夜來香突然被風吹得跑進屋子,在我身邊久久飄蕩。
那一幕就像是下了一陣花雨,我的爺爺說那是花神下凡為我慶生,所以他給我取名花雨。
我叫將花雨。
但,我的家人從不公開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小名:細妹。
如果說我的出生有點意思,那我的家,更是特別。
因為我的家,我爺爺不知為什麼將它建在與村莊相隔較遠的一個墳地山坡邊。
那片墳地裏埋葬的多數是灣河人。
我們湘北多河流,縱橫交錯,依傍湘江,流入洞庭,彙入長江。其中很多支流都經過我的家鄉,形成河外河。河流邊堤壩平原上有一些村莊,那些村人沒有多少地,所以家裏死了人隻能找地多林多的內地埋葬,我們那裏人就稱他們為灣河人。
那時,我們的家鄉到處山林茂密,野物出沒,怪事也常常一籮籮。
那時,我們那裏的村民極少跟外界接觸,平時多以種地、偶爾打獵為生;而且當地男女老少都還很喜歡一件事情,那就是聚眾賭博。
當年,我那到處走村串戶做小買賣的父親就是深深迷上了賭博,常常利用出去做買賣的借口到處賭博,還騙我年青不懂事的媽媽說做生意虧了,結果在外欠下一屁股的債,一到過年,放高利貸的小財主就上門賴著要債,把我媽媽常常氣得終日吵鬧以淚洗麵。
那時,家裏窮得……過年了,我還隻能打著赤腳!
終於,有一天,媽媽實在打也打不過爸爸、罵也罵不聽,隻好選擇喝農藥,一死了之。
媽媽喝農藥的那一天,我才六歲。
那時我已經記事,而且一輩子也忘記不了這一天。
那一天,正在村裏小學上課的我,突然被姑姑從學校拉回家,當時她並沒有告訴我什麼事,隻是一直沉默不語,急切切地把我拖回了家。
當時,一上家門前那條斜彎陡峭的山坡,我就見到從沒幾個鄉鄰來訪的屋子前,圍滿了人,還遠遠聞到股刺鼻嗆人的農藥味。
我邊走邊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些人。
他們見到我,個個一臉惋惜似的看著我。
那種眼神,我從沒有見過。
我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心裏開始一陣陣害怕,於是加快步伐朝屋子走去。
姑姑示意我進去裏屋,她自己則低著頭,捂著嘴,表情很痛苦般別過頭,好像不想讓我看她的臉。
我想說什麼,可是已經說不出了。
當我一腳踩進門檻,屋內一直堵著視線的鄰居見我站在門外愣著,個個側開了身子。
我看到天天睡著的房間裏,媽媽一臉死灰、如同白臘,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啊!”
我被眼前的景像嚇得大叫一聲,直覺得腦袋像無數個石子打中,好痛好痛。
我飛快的跑上去,趴在媽媽身上,對著農藥味衝天的媽媽大喊大叫道:“媽媽,媽媽,你怎麼啦,你怎麼啦?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嗚嗚嗚,嗚嗚嗚。”
身後人群裏不知是誰開始哭泣。
我的眼淚隨著我激動搖晃的動作嘩啦啦地直往外湧,眼前已經看不清媽媽那往日熟悉的笑臉。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幾個人,正在使力拉我起來。
“我不要……不要,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放開我。”
我掙紮著、大叫著、哭喊著,一陣又一陣的無助和恐懼占據了整個心髒,直覺得就快要暈倒。
媽媽卻一直無動於衷,一聲也不應我。
我死命腳蹬地麵,手在空中亂抓,眼睛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身子根本化不開幾把拽動我的力氣。
“醫生來了,醫生來了。”
隻聽得幾把聲音狂叫,我被人從房間裏抬了出去,媽媽的身影在我朦朧的視線中離我越來越遠。
我被幾個人擋攔在了門外,任憑我如何哀求嘶叫。
村裏的赤腳醫生在爸爸身後,衝進房門。
裏麵一陣子搗鼓,眾鄉鄰跟在那老頭子後麵忙裏忙外,而年幼的我,根本不懂如何應付這種場景。
“媽媽……”
我縮著身子,抱著堂屋前的柱子,衣服摩擦著貼著冰涼的水泥,也把我的眼淚抹了去,我的嗓子已經哀嚎到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爺爺,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