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惠寺迷香(2 / 2)

登上高台,視野便可以無拘無束地飛越層層烏瓦描摹出的濕漉漉的屋脊,看到更為遼闊的天空,那是雲銷雨霽、彩徹區明的天空,在那幅天青色漫漫長卷的一角,從大雨中瀝出,被密林錦簇得綠意更是盎然的錫山,就怯怯地聳立在那裏,而傲立於錫山之巔的龍光塔,就是那幅畫卷的聚焦點了。

看到那塔的一瞬間,我忽然心生一個詞——守望,塔與寺的守望,數百年間的凝視,使相互成為風景,再不能離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這是辛稼軒先生的守望,他隻見證於內心,卻無關乎風景。風景,才是這裏的主人,千年間嫵媚著不變容顏的,隻會是它們。你去想,千年間的寺毀了又建,為了誰?你再去想,百年間的塔塌了再搭,又為了誰?它們,已然成為這裏風景不可或缺的符號,成為守望著的價值,為了誰,又不能真是為了誰,因為誰人終歸都要成為曆史煙雲中的過客的,不變的隻會是它們。就如無數次倒下又無數次建起的嶽陽樓、雷峰塔、長安城,而這,或許便是文明的力量,而這,或許便是文明傳承所必然承擔的成本。

大雄寶殿正對著的,是一座“不二法門”,那裏才是拜謁的信眾進出的正途。大門外,一棵粗壯挺拔的銀杏樹,倚老賣老地斜倚在道上,那是明洪武年間寺僧性海所植的,算而今也真的有六百餘年的曆史了,想著那位好旅遊的乾隆皇帝,六次在它的身下進出,不知他老人家可還記否。

記不住也不要緊的,前邊便有禦碑亭,碑亭下有石碑一方,時任的地方官將乾隆爺六下江南,六至惠山,見惠山景物有感而發的詩性,便題寫於其上。

九隴重尋惠山寺,梁溪遐憶大同年。

可知色相非常住,惟有泉林鎮自然。

所喜青春方入畫,底勞自足試參禪。

聽鬆庵靜竹罐潔,便與烹雲池汲圓。

這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乾隆皇帝第二次下江南時,再到惠山時的心境了,我見其中更多的是“人生易老天難老”的惆悵,或許吧,隻是二百餘年的光陰卻也過得太是匆匆,樹猶如此,但又換了幾個人間。

三、

碑亭外有金蓮池,池水源於二泉,或也是對如此泉水的癡迷,池中的金蓮花已經擁擠得不留縫隙。那金蓮卻也不同於其它睡蓮,開著鵝黃色小花,就如隨意拋灑的碎金子,散落於滿池參差油綠的蓮葉間。

那花雖小,但卻有著似有還無的淡淡清香,這樣的清香就在這樣靜謐的林間暗暗浮動著,不覺地扯慢了從金蓮橋上走過的腳步。細細辨別這似有還無的氣息,卻又摻上了些雨後的清爽,摻上了些柏林間幻化出的霓虹,再摻上一兩聲鳥啼的清澈,一兩聲水滴的驚詫,以及從薄雲後才出來的暖陽,就便是一段,再不容忘記的夏日時光了。這樣的時光,太讓人憐愛了,不小心踩破一灘積水,都會將它驚擾。

但我們不得不再繼續走下去,即便是這樣的時光裏;我輕喚著跑在前後的同同,生怕把他丟在這裏,即便是這樣的時光裏。因為前方,終還是有一座神秘的花園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