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日期又被拖後了，鼠尾溝的香水瓶找來的人完全沒有工作經驗，甚至有人自出生至今都沒有登上過飛船。必要適應性培訓和技能培訓又要浪費許多“時間成本”，這期間肖成虎的工作量陡然增加，史明便被大副安排過去給大廚師打下手，“反正你有事沒事也得往夥房跑。“大副這樣闡述他的理由。
夥房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忙，新找來的艙外作業工，也就是所謂爬蟲們的夥食不過是膏狀食物而已，每頓一根。史明每天加熱一下，再分發下去就行了。分發膏體食物的過程中他跟每一個剛剛登上飛船的爬蟲混了個臉熟。他們大部分來自地球，個頭粗壯低矮，在微重力狀態下顯出一種笨手笨腳的滑稽，不過適應得很快。其餘的則有著太空人特有的體型：修長柔韌，動作輕靈，他們有的來自月球舊基地，當然還有火星的。
地球人普遍飯量很大，同時對膏體食物的口感表示強烈不滿。在餐廳來自地球的爬蟲們很自然地聚成一堆，他們一邊用帶著濃重口音的通用語抱怨，一邊皺著眉把膏狀的合成食物擠進肚子。
非常自然地，在短短幾天裏地球人中便產生了小團體的精神領袖。令史明感到驚訝的是，這位領袖並非看起來最強壯的黑人曼斯，而是一個臉孔微圓，眼睛細長的亞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史明都不知道這位亞裔領袖的姓名，因為地球人都稱呼他為老大，而太空人們則稱呼他為“那個地球佬兒“
“那個地球佬兒“身量不高，瘦削的身材顯得有點幹巴得難看。然而他帶總是著一臉柔和得幾乎慈愛一般的笑意，說話輕聲細語，似乎總在擔心吵到別人。史明總覺得他的氣質與自己在火星第三技術學院學習時的那些老教授相似。
爬蟲們在餐廳裏排隊領取餐食，他們大都會默不作聲地從史明手中接過合成食物，然後離開。“那個地球佬“雙手接過合成食物之後卻會微笑著用通用語表示感謝，盡管口音濃重，但確確實實是感謝的言辭，這在粗鄙的爬蟲間是那麼的難得。史明因而對他很有好感。
這一天爬蟲們領完餐之後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在就食時間裏發出嘈雜的抱怨，無論是地球佬，還是火星佬，月球佬，他們統統沉默而快速地解決著盤子裏豬食一樣的合成食物。食物分發完沒到兩分鍾，大副便黑著臉站在了餐廳門前，厲聲大喝：“時間到，所有人放下餐具，拋射艙集合。“
爬蟲們怨氣衝天地放下了餐具站了起來，部分人還沒能解決磁性碟子裏賣相難看的合成食物。“那個地球佬“卻仍舊坐著，不慌不忙地把勺子往嘴裏送，他麵前的碟子裏殘留著一小半的食物。
“所有人，“大副加重了語氣：”我說所有人，立刻、馬上放下餐具。“
“那個地球佬“卻挑釁一般用更緩慢的速度，幾乎像表演一樣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手臂，從盤子裏刮起半勺食物，再緩慢地送進嘴裏。整個過程中他一直逼視著大副的眼睛。
大副怒不可遏地向他走了過去，他恨不得把那根該死的合金勺子戳進“那個地球佬“的喉嚨。就在他移動的同時爬蟲們呼啦一下散開了，在吱吱呀呀的凳子腿摩擦地麵的聲音中，先是粗壯的地球佬們，緊接著是修長的月球人與火星人，爬蟲們重新回到了餐桌旁，像往日一樣大聲地抱怨起合成食物糟糕的口味。
大副因為憤怒漲紅的臉幾乎要滴出血來，他站在餐廳中央，仿佛突然出現在曠野中的孩童一般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