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和老久逗樂的第二天中午,我接了個電話。一進門,一個同事就喊:“哎哎,正好她來了,您等下哈。”一邊小聲對我說:“打了這是第二遍了,也不自報姓名,就說是找你。”我也小聲說:“找我的人很少有這麼執著的。”一麵拿起了話筒。
“你好,是阮小芋嗎?”
我的腦袋“轟”得一下。我記得這聲音的。
她也是記得我聲音才打來的吧?那段音頻上,我並沒寫真名字,她的耳朵居然這麼靈。於是,整個事情開始有意思了。
邱秋說她自己平時是不上網的,所以這音頻還是一個朋友幫她發現並下載的。她聽了一段,記起是我的聲音,於是開始翻找我的名片,於是那名片在她手袋的小木盒裏躺了三個月之久,終於重見天日。平日裏不和媒體鏡頭打交道的邱秋大概是不需要這種小巧精致卻華而不實、裝不了多少東西的手袋的。所以,見媒體的行頭一準兒也被她棄在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小芋,錄這個得花不少時間吧,你為我辛苦了,”邱秋說,“我想當麵謝謝你,我們能見個麵嗎?”
一個所有作品都棒得不像話的作家問一個一文不名的小編輯能不能見個麵。我瞅著來電顯示中那串十一位的數字,心想邱秋真不懂得保護自己,也不會端著點架子,往出版社座機掛電話,居然就用自己的手機。
這串數字曾經過幾番輾轉映入過我的眼簾,如今它有重複出現了。幾年以後,我和邱秋在最初是誰先打電話給誰的問題上發生過爭執,邱秋一口咬定是我當年死纏著她,並且不知從哪弄到了她的手機號。說實話,那會兒已到了我們誰都不願多搭理誰的地步,我當時想,人的記憶原來如此挑剔任性,即便兩個人的生命裏有再多的交錯,當你不願再去回顧往事的時候,它竟會瞬間裏湧現出這麼多頑劣的偏差與漏洞。
我和邱秋約好周六下午六點見麵,具體地點在哪裏,她說到時再定。當時她在打到雜誌社的那通電話裏問我住在哪附近,可以選擇離我進的地方。所以那一整天我待在自己租住的小屋裏惶惶不可終日。
六點四十分,我接到邱秋的電話,她很抱歉地說她看錯表了,所以晚了將近一個小時,現在她的車已上了長椿街輔路。
也就是說,如果她的速度不快不慢,不出五分鍾,她將會在右側迎麵的人行道上看到我。
電話一直通著,我站在331路總站前邊等她嗎,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背咖啡色挎包穿白色裙子的是我時,她說她已經看見我了。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天全暗下來了,邱秋卻能借著街燈認出我,她緩緩泊下車,伸手推開副駕駛的車門,給我一個很真很燦爛的笑臉。她說自己中午沒吃飯,這會兒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不如先找地方吃個飯吧。我答的當然是好好好。
有吃飯的時間,就不至於像上次見麵那樣短暫而倉促了。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心想從開頭到現在為止算不算一個“架構在現實基礎上的奇跡”。
邱秋一麵開車一麵說:“小芋,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這麼幫我呢?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這問題可把我難住了,她把一個“類粉絲”初期的著迷行為理解為“幫”,著實讓我為難了。
我說:“這算什麼幫啊,我朋友那兒有現成的錄音設備。”她正開著車,這時卻突然看我一眼,“可是小芋,你讀得真好,讓人心碎。”
我說不是我讀的讓人心碎,是你寫的讓人心碎。
她笑了,說好了好了,沒有這麼互拍馬屁的,你們白天忙得要死要活,晚上還有精力做這個?
我想說就當是自娛自樂了,可話到嘴邊又被一首歌打斷了“難得輕鬆莫來難為我,還受哄騙恐怕犯錯……”,是邱秋的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