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芋3(1 / 2)

再次遇見老久已經是在北京的佟麟閣路上。當時我已經意識到我背包的肩帶動了一下,心想這小偷的技術可不怎麼樣。可是不敢回頭,一回頭,我和他就都沒什麼餘地了,晚上十點路上幾乎已經沒什麼人了,偷盜者和搶劫犯隨時可能轉化成其他的什麼犯,舍財保命吧,我想。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過來了:“出來混,怎麼連張百元的票子都沒有。”我加快了腳步,後來幹脆跑了起來,因為我知道前麵的路口有一夥人,每天都圍著下象棋下到淩晨。我聽見對方正嘿嘿地笑,心裏更慌了,空蕩蕩的街上,一個小偷衝我笑可不是什麼好事。“哎哎,別跑了,哎,阮小芋!”居然還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幾乎是有點得救般地回頭了,一個大塊頭向我跑來,手裏揚著我的錢包。等他到了跟前,我才認出是賀久。他笑著誇我的眼神還不賴,然後把錢包拍到我手裏說:“下次換幾張大票子我再來取。”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兒心跳還沒減下速來,老久嬉皮笑臉地說見了他不用這麼激動吧,然後,我們幾乎是同時問:“你來北京做什麼?”這座日漸飽和、人滿為患的大城市裏,永遠不缺像我和老久這樣不知啥時才能熬出頭的熱血年輕人。我看著他,心裏想著和這家夥倒是挺有緣,老久自我介紹說他現在已經成為一個非主流音樂人了,在長椿街租的住處,買了簡單的錄音設備,已經錄了三首單曲。我問他什麼叫非主流音樂人,他說怎麼連這個都不懂,非主流音樂人就是暫時被大眾忽略但很有潛力的一類歌手。我又問他的單曲是否也是非主流單曲,他說還不賴,他把三首歌刻了盤拿到798去賣,結果有個人問他這是誰的歌,他回答說是賀久的,賀久沒聽說過嗎? 一個非主流音樂人。末了,老久又是咧著嘴補了一句:賀久就是我。那人笑了,問老久願不願意去他的酒吧唱歌,老久當然願意,這樣的交易可比人才市場的初試、複試再筆試來得爽快多了。就這樣,老久順利地成了一名pub歌手。

你看,事情就是這樣巧,身邊要是沒有這個非主流音樂人,我大概不會三更半夜地突發奇想要把《陶版憾事》錄成有聲讀物。

老久開門把我迎了進來,看見我手裏拎了不少吃的,就知道我要大幹特幹一場。他開了兩聽啤酒說:“你要錄音設備幹嘛?采訪我嗎?”我從包裏拿出《陶版憾事》給他看。我說:“老久老久,你幫幫我,我想把這個錄成有聲讀物。”他嚇了一跳:“你是說,整本?”

“是的整本。”我說。

“姑奶奶,這事兒現在可不流行。再說了,這工程也太大了,噢,你睡著了全世界都得閉嘴,你醒了,就折騰我一個人陪你瘋?”他滿嘴劈裏啪啦的,一套跟著一套,“你要是想出單曲,我倒是可以幫忙,雖說你的資曆比我差一些。”

我說老久,我不想出單曲,就想把這本書從頭到尾好好地錄下來。我的話音剛落,老久已經把書甩到了沙發上,我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操,這作者是你娘啊!”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我每天下班準時去老久家報到。老久夠義氣,下了早班總是先給我備下吃的喝的,然後歪在沙發上,聽我“講故事”。要是趕上他上晚班,就把鑰匙插在門口的花盆裏,我“工作”完畢後,給他留點宵夜,鎖好門,再把鑰匙放回原處。

大功告成那天晚上,我請老久在世貿天階吃了頓大餐,因為老久說這段時間他陪我玩命的工夫比抱著手機玩遊戲的時間還多,所以作為補償,我必須請他吃自助。我說,謝謝你舍命陪君子,老久回曰:“呸!你也算君子!”

有老久這樣的朋友,準是上輩子積了德。他經常口出“怨”言,損人不帶吐核的,但沒準兒與此同時,心裏已經決定幫你了,他撇著嘴損你的時候,你甚至會覺得他損的在理,損的精準到位,聽起來竟比溢美之詞才痛快幾分。你橫豎就是那樣的人嘛,被他說中了而已。

我在網絡上分享了自己半個多月來披星戴月的工作成果,名為“送給邱秋的禮物——《陶版憾事》全本音頻”。這段音頻的誕生其實僅僅源於邱秋的一句話:“你的聲音真好聽。”

接下來三個月,凡是市麵上能買到的邱秋的書,我都讀了個遍,帶“邱秋”這名字的書成了我唯一的枕邊書,甚至有那麼幾本還被我放在雜誌社的辦公桌裏,有時加班加得腦子不轉了,就拿出來翻上兩頁。我的同事阿茹也迷上了她,向我借閱了兩本後,自己就去書店把邱秋全套搬了回來,聲稱“古有紅學會,今有邱秋書友會”。換了老久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隻會說:“靠,這書裏有大麻啊?你整天捧著。”我說是啊,你要不要吸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