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鶴6(1 / 2)

邱秋抬頭很震驚地看著我,那錯愕的眼神使我意識到她剛才已經完全忘了我的存在,看著她顫抖著嘴唇,右手中指和無名指按向眉心的同時將頭轉向一邊,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突然有一絲得意,本來正發愁該如何還給她的日記本,那個時候也借機給她放在了沙發上……

後來我見過那個到處自曝和我父親有某種曖昧關係的程姝,第一反應就是,邱秋根本玩兒不過她。怎麼說呢,有的時候,要想打敗無賴,非逼著你也親自當一回無賴不可。而邱秋,我知道的,她當不了無賴。認識程姝以後,我父親開始嗜賭,當年有記者拍到他和程姝一起出入澳門賭場,而這一切的結局,你猜的到。我父親的運氣真的不怎麼樣,不是一般的不好,到現在我都覺得他是被那個叫程姝的女人算計了,程姝的賭齡遠比我父親長,幾家澳門豪華賭場裏都有她的熟人,她從疊碼仔那裏賒錢,不必走正常程序,就連牌桌上的荷官,也幾乎個個兒和她臉兒熟。可惜有她在身邊,我父親總是輸,有報道說曾經他在牌桌上連輸過十三次,就是一直壓閑,結果開的是長莊。這件事情還被邱秋後來寫進了,隻不過她來了個反諷,寫的是主人公連贏了十三把,結果把我父親氣了個半死。

……

去逸都的路上,我把自己這個不被尊重的後媽和繼子之間的種種講給她,她聽得很投入,一雙眼睛清炯炯的,看我的眼神又深了一層。

現如今,逸都公寓1709又被她布置成先前的樣子,那套不大的房子是我們三個人的曆史博物館,幾乎每一件器物,都能引出連篇的回憶,我們似乎是分頭到人生應有的軌跡外兜了一圈,現在又不約而同地回來了。隻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也許是我們三人共有的那九年時光在記憶裏太根深蒂固,所以時常闖入夢境,幾乎取代了我對之前我們這個三口之家的所有緬懷和追憶。

“我想問你,你和我父親有過孩子嗎?”

她愣了一下,從酒櫃下麵的抽屜裏拿出我從未見過的一個盒子和一本相冊,“這個盒子你回去再看吧,是你父親提前給你備下的三十周歲生日禮物。”她說,“這個相冊,你也該看看的,有一些你父親曾經的照片,你可能沒見過。”

我接過東西,眼睛依然看著她。我等她回答我的問題。

她在我旁邊坐下,“看相片吧。”

第一頁,是一張年代久遠但保存得很好的照片,一個男孩躺在遊泳圈裏,胳膊和腿都懶懶得垂在泳圈外的池水中,陽光很好,男孩安靜得閉著眼睛,大概是睡著了。旁邊還有一個男孩,手裏抱著幾件衣服,朝著鏡頭笑。

“這是?”

“水裏男孩叫鍾黎,我小時候的玩伴。岸上那個,也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叫羅天。”沈譙輕描淡寫地說著,“羅天就是後來的駱銘,你父親。”

“什麼?你們這麼早就認識了?!”照片上那個羅天跟我父親幾乎沒有相似之處,若不是眉心右側那顆痣,我還真認不出了。

我指著旁邊一張,“這是你吧?”

“對,那時我七歲。”嗬,七歲的邱秋穿著淺黃色的紗裙,滿臉都是明媚的笑,伸手在摘窗外的什麼東西。

“那是我家的老房子,坐落在半山腰上,伸手就能摘到窗外的龍眼。”

照片翻過一頁,是她和一個男孩的合影,兩個人都明顯長大了,但很容易就能認出,男孩是前一頁她說的羅天,也就是我父親。兩個人肩並肩地伏案看著一本書。我沒見過我父親兒時的照片,甚至連年輕時的都沒有,問他,總是說小時候頻繁搬家,早就丟光了。今天看邱秋的相冊,倒是有點漫遊仙境的感覺。

“那是一本古文書,很有意思,是羅天有一次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邱秋說,“我現在還記得,照片中我們看到的那一頁說的是唐朝一男一女要絕交,或者說,就是離婚,他們在協議書中寫到,‘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同一頁上還有一張照片,裏麵的人我不認識,但是也覺得麵熟。

“羅天的媽媽。也是我的小學老師,她第一次見到我時說我腦後的發髻很高,將來定有貴人相助,非富即貴。喏,這張照片上我頭上的發卡就是她送我的。”

奶奶去世的早,我沒有見過。雖然現在一切都明了了,我知道我非父母親生,而是他們領養的,所以奶奶也並非我的親奶奶,但看到她這麼多年前的照片還是感覺親切,她年輕時很美,是那種很有學問的美。

後麵的照片,依然是她和我父親,兩人穿著軍裝站在一起,俊男靚女。

“後來我和羅天都當兵了,我在廣州,他在上海,不過,我的兵種比較特殊,探親受很多限製,他呢,總是把探親假攢到我能回家時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