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拉長聲音,重重的將杯子扣在桌子上,她起身,淺笑的離開屋子。
微涼重重的依靠在門外,她捂著自己的心口,深深地蹙著眉。
“你算到了一切,唯獨沒看清自己的心。”門裏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莫微涼低咒一聲,起身飛快的逃離。
莫微涼雖是可恨,可也卻是最悲哀的。
被囚禁後見到的第二個是莫遼王,也是軒王。
這次,他沒有戴假麵,而是以真麵目示人,他的臉上有一道巨大的傷疤,眼下有青影,臉上有些胡茬,十分滄桑的樣子。
嘛,看來柳宮雪和小乾的死對他打擊也不小那。
“帶他走。”軒王啞著嗓子說道,墨肆被人推著,離開了木屋,來到一個陰沉昏暗的地下室,他被人綁了雙手上升到半空懸浮著,雙腳無力,許久都沒有進食喝水,自己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
“軒王,好久不見。”
“墨肆,哦不,西門影。”
我們相視而笑。
“為什麼?”
“嗯?”
“殺我妻兒。”軒王壓低著聲音,他的眼中滿是血絲,伸手大力的掐著我的脖子,口中發出咬牙的聲音。
“殺他們的是你自己……”
“啪!”
鮮紅的血液滴在地上,染紅了長鞭,拿著他的是全身顫抖的軒王,他揚起長鞭,一下,一下的打在自己身上,每一處,都是他刻骨的恨意。
疼痛,火辣辣的侵蝕著自己的身體。
我感到胸腔內有火熱的液體在翻湧,心肺裏,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骨骼,都痛得不行。
死亡,鮮血。
頭一遭,我覺得死亡離我異常的近,周圍的一切都是寒冷的,我無法動彈,隻能由著那尖銳的鞭尾一下下打擊,刺痛我的心。
如同猛獸一般,****著我的肉體,鮮血,靈魂,露出森森的牙齒……
沒有別人,隻有自己。
恐懼,害怕。
孤獨,寒涼。
哀默,心死。
舛誤,代價。
而我也隻是咬牙堅持著,我不想放棄,不想……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我想起了子卿……
那個為救歌淒淒而以身犯險的漂亮孩子,
那個帶著溫和笑影為我想好一切的孩子,
那個一調戲就會奓毛臉紅的孩子,
那個……隻要一喝酒就會亂說話,深愛我,我也愛的人兒……
那個是多好的人啊……
可是,你卻把它給我了……其實……你心裏,應該……是有我的吧……
一定是……
真是個傻瓜,當然有啊……
你一直在我心裏,是我的啊……
我感覺眼角滾燙,如同身上的傷口一般。
身上的鞭子似乎不再那麼痛了,心裏,突然好溫暖……
而我卻也不由得苦笑,是把這當做了安慰和救贖麼,還是說,人就是如此卑微。
愛。
恨?
情……
仇——
可是……小乾,那個可愛的孩子,就要這樣枉死……?他是那麼信任我,替我隱瞞,給我留下了線索……
不甘心呢……
“害死小乾的,是誰……你一直都知道……”我咳出一口血沫,看著軒王——害死小乾,他也是凶手……
所有的人,柳嬪,柳宮雪,軒王,莫微涼……包括我,都是凶手……
“閉嘴!”軒王惱火的扔了手中染滿了血跡的鞭子,他看向仍舊在笑,一身傲骨的墨肆,他深蹙著眉頭。
“你不怕死?”
“殺了我。”
“你——”
“動手啊!”我突然大吼,在整個地牢裏翻湧起回聲,冷風從冗長的門口呼嘯而來,淹沒了最後的溫熱。
我突然大笑起來,笑得肺腑間都是鮮血的痛,笑到無力:“動手啊……你不是要為小乾報仇麼……殺了我……殺了莫琉夏!殺了莫微涼……殺了柳嬪!你再自裁……就足夠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狂笑著,感覺眼角火熱而刺痛著。莫遼王鐵青著臉,他越是這樣,我越笑得開懷。
“哈哈!哈哈哈!”
他憤而拿起一旁火裏刻著“奴”字的鐵鍬,暴虐的拉開我的衣服將其印上。
烈火灼燒的痛席卷了全身,可我依舊想要笑,也依舊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待鐵鍬拿開後,燒焦的血肉中赫然有個奴字。
“西門影,好好享受這份恥辱吧——來自西門,墨姓的恥辱!”
狼煙烽火燎原,所到之處是一片荒蕪。
冷風夾雜著砂土不斷的向著自己呼嘯而來,空氣中滿是令人作嘔的味道,那是一種屍體腐爛的惡臭,夾雜著烈火後糜爛的味道。
在我的腳下,不知道是誰的骨血,誰的內髒,踩過後發出啪嗒的聲音。
我在哪裏?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越是往前,我的心口,我的肩膀越是痛得難忍。
我突然看到一個高大卻也頹廢無助的身影,數根羽箭插在他的身上,銀色的鎧甲泛著夕陽的微光透著血的味道,他就那樣安靜的站著,長發擋住了臉。
他橘紅色的戰馬倒在他的旁邊,鮮血處,傷口中爬著螞蟻正不斷啃噬著他的身體。
風微微揚起他的頭發,那是……
父親……?!
我想要走過去,可是我的雙腿卻是突然劇痛無比,我無法站立,隻得倒下,因著對於知道那人身份的強烈冤枉,我不斷的爬著,我感到手下的砂土弄傷了我的手指,生疼的,混著那人的血……
同我一樣的血液……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接近,可以撥開他的頭發看看他是誰,可天邊的卻突然變了顏色,血紅變為黑白,那個身影亦是愈發模糊,飄散……
“父親——!”
肩膀火辣辣的疼,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和血腥之氣。我勉強睜開眼,不由得苦笑,原來是夢……
這是……被綁的第幾天了……
我勉強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忘記了,原來時間還在流逝。
旁邊的四角天空被鏽蝕的欄杆分割成了好幾塊,月光照在我的臉上,刺痛了我的眼。
隻有月,無繁星。
寂寥而空曠。
我想從草席上爬起來,可是我做不到——好累,全身都在痛,沒有辦法呼吸的痛……
我放棄了掙紮,四肢打開的倒在榻上,鼻尖是身旁枯萎稻草的味道,之前也曾睡過稻草,隻是那一次,是與眾同遊。
這一次,混雜了太多的血腥味,掩蓋了清新,隻剩了汙垢。
我嚐試著放鬆全身,可是痛依舊在灼燒著我的身體,不停的灼燒,從未停止。
“吱——”一隻黑老鼠激靈的看著周圍,動著胡須,他嗅嗅地上已經涼掉的艘飯,抱了幾個飯粒子離開。
螻蟻尚偷生。
我呢……
就這樣屈服麼……
還真的,是不甘心呢……
因著一股子執念,我咬牙,勉強活動身體,扭曲著身體掙紮著起身,每動一下,我的全身都會不可遏製的疼痛。
眼神迷離中,我看到了站在門口處的莫微涼。
她一身紅裙,長發如同鴆羽一般飄散,黑亮的在月光下泛著銀色,額前一點朱砂而妖。在印象裏,她並不喜歡穿紅,如今這是不用再隱藏了麼……
“雖然你也沒有幫過我什麼,但我們終歸曾經是朋友,你有什麼想做的,我可以幫你。”莫微涼微笑,空氣中彌散著迷離的花香。
“給我來蠱酒吧。”我勉強靠著牆坐起身子,同她一般微笑。
“好啊。”
月光哀默的透過窗子,照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眼裏。
不多是,已有人送了酒進來,甚至於送酒的人還十分貼心的為我倒好,放在了我最順手的地方。
“這是何意?”
“西門府欲意謀反。”
說罷他便離開,周身環佩叮當,花香嫋嫋。
西門府欲意謀反……
莫微涼果然是心軟之人啊……
我微笑。
“來人,去告訴莫遼王,我,西門影,願與他合作。”我朗聲笑道,感到自己的嘴角流出了鮮紅色的液體,混著酒香。我抬手,將酒送去口中,感受著咽喉裏流過的辛辣液體,我回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