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荒顏枯骨涼(五)(1 / 3)

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隻知道,在我的胸腔裏的某個地方痛的難受,痛的……難以呼吸……

我咬牙,勉強讓自己還和之前一樣坐在院子裏看月光,繁星。

可是,我做不到。

一點,都做不到。

我捂著心口,已經多久了,沒有這麼心痛過了?自從相信他們,自從墨乾介入我的生命之後,似乎,再也沒那麼痛過。

我不知道,不知道眼角的是淚,還是血。

第一次,我這麼害怕看到血。

當我趕到的時候,墨乾已經在血泊裏沒了呼吸,他的胸口處,插著我送給他的匕首,那天,他才剛滿五歲。

……

“主子!不好了,有人回報墨乾和柳宮雪死在宮外了!”歌子卿慌張的跑過來,她的眸子裏盈滿了水汽。

“啪”

手中的杯子驀然墜地,墨肆呆愣在了原地,他的手有了些許顫抖。很安靜,他沒有說話,子卿亦沒有。

“出宮!”墨肆啞著嗓子,恍若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

子卿略微有些訝然,若是曾經的墨肆,本著敵在明,我在暗,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蟄伏,暗地下殺手的態度一定不會出宮,而這一次……

他連語氣都是顫抖的……

他是真的慌了。

當他們匆忙趕到時,所見的是兩具相擁的身體——柳樹下,飛揚的柳絮沾染了他們一身,婦女緊緊的,擁著自己的懷裏的孩子,她身上滿是刀口,鮮血染紅了她身上的衣服,他懷裏,染了一臉鮮血的孩子蹙著眉,卻是微笑著,恍若在做噩夢的孩童,他的心口處插著一把刀,精致的刀柄上鑲嵌著寶石,懷裏的糕點散落了一地,染了血,碎成渣。

墨肆想要起身,身子一下子衝離了輪椅,跌在血泊中。

他顫抖著爬過去,伸手撫摸著那孩子的頭發,撿起地上的糕點納入口中,似是在回顧他的味道一般……

“小四?”墨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墨肆充耳不聞,隻一徑將地上的少年抱起,顫抖著一遍一遍撫摸著他的額頭:“小乾!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小乾……你給我醒過來!”

“不要再睡了……”

“四哥跟你子卿嫂子玩親親給你看好不好……”

“四哥再也不罵你了……”

“小乾……”

地上的人不動。

沒有人說話,隻有墨肆哽咽的哭聲。

“四弟……”趕來的墨曄看著地上的人失了聲。

“軒……”

“嘭。”

軒王匆匆而來,他憤怒的直接一腳將墨肆踹開,毫無防備的,墨肆向另一邊滾去,而他仍是緊緊護著懷裏的孩子,地上尖銳的走石劃破了他的麵頰,滴出的血珠混了他的淚,變得更加渾濁了。

他不動,亦不說話。

他的懷裏的孩子如同睡著了,嘴角掛著笑,他的手心裏緊緊握著什麼,墨肆伸手撫上他的右手,將他握著的東西納入手中。

“小四!”墨幽蹙眉,歌子卿一個箭步,用瘦弱的身體擋住了軒王殺人的視線,她的身影,在一瞬間顯得十分高大。

“墨肆!你……”

“軒王還請慎言,莫要冤枉了好人。”歌子卿上前撫起墨肆,冷眸看著軒王。

而墨肆隻一徑撫摸著墨乾的頭,不動,亦不說話。軒王快速上前,伸手將墨肆懷中的人奪走。

“小乾!”墨肆一個趔趄,目光直直的看著軒王。

“本王要帶我兒回家。”

墨乾的死成了懸案,軒王一直懷疑是我所為,而我也近乎動用了所有力量去查都無所獲。自己被冤枉倒也是無所謂的。

隻是,我不想讓小乾死不瞑目。

那個孩子……

我攤開手掌,那是小乾臨死前緊緊抓著的東西——一個極其精致小巧的匕首鞘,上麵刻著華麗的花紋,尖端處的西門二字已染滿了血變得十分模糊,他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伸手撫上心口,深呼吸,想要讓那顆心活起來。

突然,我感覺我的手心處一癢,低頭看去發現刀鞘裏有一根已經枯萎了的,葉黃色的柳枝,顯然被摘下來後就被死死的捏住,而他遇害的地方正有一顆柳樹。

柳枝……

柳……

柳宮雪……

“子卿!讓墨幽和顏溱過來!”

就是她!不會錯的……一定不會……

子卿聞言後飛身出了泗水宮,我握緊刀鞘,將臉貼在了上麵。

小乾……

謝謝你……

不過多時,他們兩個已然聚集在我麵前,都十分好奇的看著我手心裏的兩樣東西——刀鞘和柳枝。

“顏溱,那日綁架你們的可是柳嬪。”

“是。”

“小四,你知道殺害小乾的人是誰了?”墨幽最是理智,他看向我並問到,伸手拿走了我手上的刀鞘和柳枝。

“這是小乾留下的線索,殺他們的,是柳嬪。”我沉聲道,心口的傷正在一寸一寸的裂開——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逼她她也不會殺了小乾……

“錯不在你。”顏溱出聲安慰我,笑得溫柔,隨即她又皺起了眉頭,“但是這些證據是不夠的,隻有我們相信你,軒王,墨皇都不會信。”

“你們……相信我?”

“當然。”

兩個人,異口同聲。

三個人,相視微笑。

幾經查訪無果後,我迎來了人生中第二次秋獵,隻是這一次,與前一次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之前,是為了讓琉夏為我做事,現在呢……我不知道我是以什麼心情來的。

琉夏……

莫琉夏……

莫微涼……

我忽的一驚,莫名的,為自己的聯想而心驚。頭一遭,我希望自己是錯的,我抬眸在人群中尋找墨曄的身影——他依舊言笑晏晏,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灼灼風華。

“子卿。”我的喉嚨有了一瞬的哽咽,我苦笑,最近真是愈發容易落淚了……

隻可惜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哭也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權利。

“主子。”

“莫微涼。”

“諾。”

見到莫微涼時我已經被綁進了森林深處,綁我的是軒王,也是莫遼王。綁架的過程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總之手法粗暴得和這位軒王很像。

或許,在墨乾死時,在我懷疑柳嬪時就已經知曉了軒王的真實身份。

那年,屠城上淮,唯有柳家存活。

父親曾寫信回來,說下令屠城的是軒王,而留柳嬪一命的也是軒王。柳嬪曾住在軒王府,當時正值戰亂,她應該不可能見到莫遼王才對,可她卻是同莫遼王合作了。

唯有莫遼王和軒王是同一個人,才說得通。

“莫微涼。”

“這麼快就懷疑我了麼。”我抬頭,看向那笑得言笑晏晏的人兒,她很淡然,絲毫沒有被發現後的恐懼,我微微皺眉,道:“其實,你什麼都知道吧?”

“我都知道什麼呢。”

“知道莫琉夏是葉漓,知道她跟吾合作,知道歌淒淒在哪,知道軒王的真實身份。”我笑著看向她,她依舊是處變不驚的模樣,絲毫不為所動。

“莫浠在哪。”

“我不知道。”

“那換個問題,柳嬪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墨肆皇子,分明是階下囚你……嗬嗬,還沒有人敢跟我這樣說話。”莫微涼似是不耐煩的走過去,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笑得有些邪氣,有些不同於她原來的陰邪。

“墨曄。”雖被牽製住,但我依舊在笑。

若我慌了,真相查不出,還會連累想要保護我的人。我突然苦笑——啊呀,什麼時候西門影,墨肆,也會關心人了。

顯然,莫微涼在聽到墨曄的聲音時捏著我下巴的手微微一顫,捕捉到了她眼裏一瞬的慌張,我突然感到些許欣慰——她對於墨曄,或多或少,都是有情的。

“他不過是我的擋箭牌罷了。”莫微涼鬆開我的下巴,笑得嫵媚而風情,“盲目的行動隻會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在背後操控一切才是真正的美學。”

莫微涼來到桌子前,徑自為自己倒了杯茶,她沒有喝,而是旋轉著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

“墨曄這種誰都喜歡的老好人自然要好好利用,葉漓入宮與你合作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朱雀樓你遇到柳嬪乃是特意為之,慕容姽嫿也是我暗算的,柳嬪是我莫遼的人的消息同樣是我放出去的,而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