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曾無數次地設想過,離開父親的庇佑,好好的闖蕩一番,可他從未設想過,會是這般。
眼內清一色鎏金蜀派雲錦鋪開,床帷輕質米白色緗菱紗垂落,白檀木床框細紋鐫刻精致。
抱衾而起,抬手挑簾,正瞧見自家表兄死死揪著一個黑衣男子的衣領,麵上一派凶狠之色,內裏毫無殺氣,這詭異的位置還生生讓他瞧出幾絲曖昧來,饒有興致托腮看著。
“百裏伶舟!莫再糾纏於我可好?”“火也放了,人也劫了,消息也放出去了,碧瀾山莊那頭你是斷斷回不去了,倒不如跟了我。”“你不要太過分!”“普天之下,當真隻有你一人能這般對我大呼小叫。”“跟了你?那滋味我可真不想再嚐一次。跟了你我還不如跟他。”
剛躺回去的江殊倏地彈起,打算看看是哪個倒黴蛋不開眼,居然跟百裏伶舟搶人,當他順著沈臨橋的手指方向看到盡頭時,麵無表情為自己點了根蠟。掀開被子想溜,卻隻見滿臉戾氣的百裏伶舟移到了跟前兒,當機立斷清了清嗓:“百裏教主與表兄真乃天作之合。”
沈臨橋眉心跳了跳,試圖抄起一個杯子拍在百裏伶舟頭上,不料不僅被忽而轉身的正主發現偷襲未遂,甚至伸出半空的手臂也連帶著被捏了一把。
“那沈琰老頭竟把我夫人養得如此瘦弱,改天去教訓教訓他。”百裏伶舟收回手,一本正經。
“夫人?真真兒是擔不起這名號,有多少人上趕著坐泯月教主夫人的位置,您隨便挑個吧。”沈臨橋自嘲笑笑“還有,你打我爹簡直就是以卵擊石,還是別去的好。”
百裏伶舟聞言眼角染上笑意,裝出一副浪蕩公子哥模樣湊到他麵前:“怎麼著?不舍得?那不去便是。”
沈臨橋強顏歡笑:“我是心疼我爹,平白無故惹了個無賴。”
“你讓我不去我就不去?再說了你這人又不是我夫人,我隻聽我夫人的話。”百裏伶舟翻臉如翻書,卻掩不住語意中澀澀。
一臉懵的江殊看戲看得正起勁,突然被自家表兄拎離了座位,。“你愛去不去!告辭!”拽著就頭也不回地跨出門去。
目送二人下樓,百裏伶舟獨自落座桌邊,沒去追人不說,還兀自斟了盞茶。不消一柱香功夫,便從樓下閃上來一個白影,速度快到連衣角都模糊不清。男子將劍扣在桌上,一言不發地盯著罪魁禍首,叫人發怵。
“若是換作他人,恐怕泯月教是易了主了。”百裏伶舟不緊不慢開口,表麵上誇讚來人功夫了得,實則暗譴屬下辦事不利。
“站著幹嘛,快坐。”“橋兒呢?”“不在我這。”百裏伶舟攤手。
那人臉色一沉:“橋兒呢?”
“說了不在我這。”他要走我也留不住啊,何況我不想傷他。百裏伶舟腹誹。“還當你是來找我品茶的,原來是找人的。那可找錯了地兒,我這兒,真沒有你的沈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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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離碧瀾山莊算不得很遠,兩人一路聽著過去,倒也不乏味。
“你聽說了嗎?沈家出了個叛徒,據說還綁了人質……?”“什麼?還有這種事!嘖嘖,可惜了,沈家百年基業啊,葬送了。”“是啊……”
茶肆裏,兩個貨郎正侃侃而談,殊不知他們口中的“人質”此刻便端正落座在鄰桌,吞食掉籠屜中最後一隻蟹黃湯包。
麵具緊密服帖覆在麵上,樓外日頭正毒,生出涔涔薄汗,異常粘膩,又見自家表兄神色凝重,目光熾灼似欲將旁桌人拆骨入腹。正呆愣著,倏而麵前人影虛晃,起身便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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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瀾山莊外,成批的夕影門暗衛集結於此,江珩雙眼通紅,派出人馬挨家挨戶搜索。
“沈家那個逆子!衣冠楚楚!實則表裏不一,道貌岸然!”江珩氣急敗壞憤憤然。
側巷口,沈臨橋雙拳緊攥,卻也隻重捶了牆麵兩下,偏頭低澀對江殊開口:“你是要回去,還是跟我走?”
“哥,我不想死。”江殊頷首。
“好,我了解。”沈臨橋徑直走出了巷子,背影寂寥無二,江殊抬腳跟上。
“我要是不跟你走,不被你打死才怪。”江殊小聲嘟囔。
沈臨橋登時綻開笑顏,雖說帶著麵具,也掩蓋不住世間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