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前坐在馬車上醒了一會神,才從馬車上下來。李思月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徑直去找奶娘,奶娘喜歡安靜,他特意命人找了這麼一間,小巧安靜而又坐南朝北,陽光通透的房子給奶娘住。
奶娘年紀大了,陰暗潮濕的屋子不適合他養老。
這間屋子在李思月住的院子後麵,這間屋子的前麵原本是一片水塘,張承前也特意命人填平了,種上了些驅蚊草、薄荷、三七等藥草,奶娘喜歡自己配製藥草,這塊地給她種些藥草,很是便利。
張承前一直拿她當自己的親人,他事無巨細都會為她設想。
張承前見奶娘佝僂著腰正在給藥草澆水。
“我來吧,奶娘。”
張承前不等她說話,直接拿過她手裏的水舀子,澆水,澆完了那半畝藥草,他黃豆大的汗水從額上順流而下。
奶娘遞了塊方巾給他,他抹了一把汗。
“王爺自小就怕熱,時常冬天也是滿頭大汗。有一次,下大雪,你穿著薄薄一層小衣在雪地裏撒歡,還跑出了一身汗。”
張承前咧著嘴,羞赧一笑:“奶娘你還記得我時候的混賬事呢?我記得那年我五歲,因為我不聽話在雪地裏亂跑,恰被父皇看見,罰奶娘跪了半個時辰。我母親就罰我跪了一個時辰。”
張承前猶記得母親那日的教誨,“因為你不聽話,白白讓身邊的人受了訓誡,實在可惡,你跪一個時辰反省。自省一下‘擔當’這二字的意思”
向來和善的母親,第一次疾言厲色地訓斥他。他也第一次體味到“擔當”二字的含義。所謂“擔當”,母親認為得嗬護自己身邊的人。
張承前第一次意識到,外表纖弱的母親內心有多博大,她向來對名利淡薄,無欲無求,隻求身邊的人平安,隻求自己的兒子能安穩一世,隻求自己的夫君能夠完事順心。正因為母親的淡泊,才讓她了無心機,心地純良,被王後,那個賤人算計。
張承前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他覺得胸腔間的憤懣憋脹的他心如刀絞,恨不得即刻千刀萬剮了王後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王爺,切勿急躁,您一定要謹記娘娘臨終前的遺言。”
張承前的拳頭攥得更緊了,他仰頭,看著湛藍色的天空,眼角微微的濕潤也隨冷風而去。那幾個血淋淋的小字猶在眼前,那些個字化成了萬顆銀針,針針都紮在了他的心上,他生受著那血淋淋,磨人的痛苦。
張承前喉間有些哽咽,“我記得,娘親最後留下的血書,活著,活著,活著,為娘報仇。”不過簡單的十個字,但那是飽受摧殘的母親,咬破了指頭,用盡了心血,寫下的絕筆。
他一直靠著這十個字,支撐著自己,“報仇,報仇,報仇。為娘親報仇。”
這是他當年被王後下令毒殺之後,唯一的信念。王後喂他喝下毒藥之後,還要挾奶娘不要多嘴,奶娘為了保住他的命,唯唯諾諾地就答應了她。王後或許是太過自信了,覺得害死了他母親,也喂他喝下了毒藥,再無後顧之憂,不曾想奶娘植種的那些草藥,恰好能解毒。
奶娘連夜配製了草藥,為他煎熬,讓他服下。那毒藥原本是從“斷煞草”中提煉的,毒氣猛烈,他清醒之後,腹痛難止,他的腸子和脾胃就像有幾把鋼刀生生地擰絞一樣,痛得他恨不得即刻死去,實在無法了,他用牙齒狠狠地咬住了桌子腿,他咬下了一大塊木頭,木刺紮進他嘴裏,紮進他的齒齦裏,紮進他柔軟的舌頭裏,滿嘴鮮血,從他的嘴裏流了一身,他衣襟上都是鮮紅的血。他竟沒有覺得疼,比起腹中的疼痛,那點小傷真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