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了好些日子的王城終於有了一件大喜事傳開,鬧得沸沸揚揚,說的是公梁世家即將嫁女入百裏府上。
談及那位即將嫁人的公梁家的小姐,是名動王城的貴女,琴棋才藝十分了得,一曲《遮雨》曾在皇帝的筵席上就表演過,傳聞當時那席上眾人皆聽得如癡如醉,連同向來喜粗狂之曲的皇帝本人也讚不絕口。而百裏家的那位公子哥也不簡單,年紀輕輕就接管了家族的產酒係列事業,在不到兩年的功夫裏,就將產業擴展到了鄰近的沒霧國,在商業上不可不謂是一位奇才。
這兩人成親,實實是門當戶對,相映相襯得很。
聘禮下得急,卻也隆重。一日清晨,逢著陽光如金般普照大地時,才準備幹活的人們出門便看到十裏紅妝將兩戶大家相通的這條路子鋪滿,一擔擔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浩浩蕩蕩如金龍喜舞,極盡奢華。
眾人被這突然的喜事弄得目瞪口呆。酒館裏的閑人聊侃,說這個親事,其實早就定下了,因公梁家的那位小姐身子虛弱,才拖到了近月,聊著也甚好奇起來,傳言婚事已經選定好,大約會在且月開初舉行。
雖說選的是良辰吉日,畢竟還是太匆忙了些。
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見多了聽多了雜談怪事的花簷震驚得從院中樹上摔了下來。
新進府的多嘴說了這事的侍女小蓮攥緊了袖子在旁默默站著,甚有罪過之意地看著少小姐摔下四腳朝天,才慌慌張張地跑過去顫顫扶起。
“怎麼就要成親了呢,哥哥他可是……”即便是經過了一摔,她仍還是處於震驚的狀態,一身鈍痛也顧不得,怔著麵色就地坐了起來,看上去甚是茫然。
花簷在思考。她在細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又思考這一切她要如何去接受。
隔著種族的差異,這番思考進行的很是痛苦。
本就近來的觀察看,她覺得自己的這個長哥哥與長姐姐這兩人間,絕對是有情況的。最初她不解讓阿娘那般生氣的那句話的含義,後來還是忍不住去找了章伯求實。
章伯作為一個掌執百裏府上的管家職位長達幾十年久的老人,在見識和經驗之談上一直深得花簷信賴。為了求實那話究竟有何含義,花簷使盡渾身解數,終於在愈發敲碎節操的賣萌賣蠢這一份堅持中,將一直猶豫的老章伯勸動,無奈地開了口解釋。
其解釋令她很是訝然。
微風熏熏中,已經滄桑得很明顯的老章伯歎了歎氣,道:“女人說這樣的話,是極慎重的,一定是將自己的貞潔真的交付了誰,才會有的,這就等同小姐你在話本裏看到的‘雲雨’、‘吃豆腐’那樣的含義。”
當時聽了久久不知該如何是好,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相親相愛的妖怪頭戴花環舉行婚禮那樣的場景。
當時想,那定就是夫妻了。
可如今長姐姐就要接受沉水刑的節骨眼上,長哥哥卻是要另外成親了。雖說就她而言,並不想拯救百裏棠,但至少,她這所謂的兄長百裏商良不該無動於衷。
於情於理,這都都不太合適。
“你說為什麼啊,他這麼快就要娶親了……”花簷仰起脖子看漂泊的雲彩,低聲似是自言自般惑道。
“小蓮也不怎麼清楚。”侍女小蓮聽了少小姐這一惑,同樣迷惘地搖了搖頭,轉即又笑開顏道:“不過大家都在說,我們家的這份聘禮下得特闊氣,往後出門,就是說到自己是個下人,隻要說到我們是百裏家的下人,也覺得特有麵子。”
花簷垂下眼眸來,看很開心的小蓮丫頭,恍惚覺得那也該是她的反應才正常。那所謂的哥哥百裏商良有了妻子,日後會來相擾她的時間定會越來越少,甚至這關係會變得越來越薄,到最後就像最初那樣。
如此,她也該是高興的才對。可是花簷就著葳蕤草色思量半響,近來有了又消了的鬱氣又重新在胸腔裏滋生,又重新將原本空空無物的思襯填滿。
等到陽光不辣麼毒辣之時,心裏不爽的花簷終於放下了讀起來已經索然無味的話本出了門去。
目的地就在隔院,百裏商良的住處。
日央沉沉,單薄的人影在同樣單薄的柳樹下喝酒,一如既往地不管這日沉月升的變化,隻一味地喝酒。沒有太多好或是不好的表情,頹廢潦倒的姿態在清冷的麵容上看不分明,仿佛被濃霧遮掩了去。
花簷有些同情地走近到麵前去,與柳條比肩,站在樹下,看著被酒漬沾了一身的所謂的哥哥,開口提問。
長久的違和感和如大霧般的茫然感觸,在此時,都變得明白、變得清晰了起來。
花簷無意提這個問,即便這亂七八糟的事態與自己有關,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才是正確的選擇,然而看到坐在樹下仍是喝酒喝得很是頹廢的百裏商良,數日的沉默就這樣隻化成了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