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城百裏(2 / 2)

“大娘?阿荀你叫我什麼?”婦人眼裏一片驚愕之色,下一刻語氣落得淒涼,像是瞬間老去了幾歲。

花簷心念了陣阿彌陀佛,狠了心,繼續迷惘地搖頭,“我不知道。”

說得是極無辜無識,言語間還照著話本裏的方式縮到床裏邊角,雙手捂緊了被子拉至頜間。

婦人的疲色愈發顯露,一雙手顫顫地停留在空中,還保持著擁抱的動作。側背著光的臉上看似千回百轉,淚水隱隱在眼眶裏打轉,花簷怯怯看去,婦人的淚就流了出來,仿佛有一陣陰寒的風,把冰霜從光枯的枝椏上吹下。

這樣的比喻著實不怎麼好,卻是應景。

如今,花簷瞧著這位所謂的阿娘,覺得她很難過,還是因為她而很難過。她自生下來便沒了母親,對於母愛這種東西隻得旁觀別人的,從來就是看看就罷,所以從來不曉,這世上有人因為自己難過是這樣一副樣子,也從來不曉該如何是好。

“我的阿荀,阿……阿荀,竟是不認得娘親了。”婦人顫著聲音道。

花簷不知該如何好,隻得壓抑了聲嗓,默不作聲,目光打量其他處,幾位圍在婦人旁站著的頭頂兩個小包的姑娘低頭抽泣,那模樣弄得她也跟著不禁一顫一顫的。

又遊離了目光觀別處,才發覺眼前的這個屋子,雜七雜八的物什倒是齊全,雖看著不大有用,倒是雅致,屋中端放著一尊青煙氤氳的香爐,雖不是自然的清淡,但聞著卻很舒服。

看來我真成了有錢人家的女兒。花簷臉上迷惘,心裏有些滿意地想。

突然聽到一聲吱呀響,作哭狀的婦人怔了一怔。花簷瞪足了眼朝門邊望去,隻見一個鬑鬑頗有須的中年男人急走了過來,蕭蕭肅肅,儼然有著一家之主的風範。

瞧著那目光,大抵是給自己做爹的人。

隻看中年男人闊步至床前,眼含溫情地看著她,又一聲急切地問,“我的乖女兒,怎麼樣?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

被一聲哭啼的“阿曄”喚喊打斷。

花簷趁機把脖子往被子裏縮了縮,人又往更裏邊角縮了縮,默默地看著被自己弄得很難過的所謂阿娘撲到中年男人懷裏。

婦人哽咽道,“我們……阿曄,我們的女兒失憶了。”

一句傷懷省去了花簷這少時間裏思出來的很多表演。

.

又一天,酒友們甚是心意相通地聚到了一起,當即結成一桌席,依次就坐下來。遇趁著天氣好轉,多喝點酒。

時常是話題帶頭人的精瘦短幹的中年男人,拿起酒壇大飲一口,暢快讚到掌櫃的果然拿來了一壇好酒。又坐正了身子開始說:

“上回咱提起的那個百裏家的醜聞,不知你們後來聽過沒?”

眾人配合地給了個搖頭,精瘦的男人心滿意足地接著續道,“那推下河的百裏少主倒是命大,活了下來。隻是聽說心性記憶被那碧淥湖全吞了去,現在百裏家發起王城幾大家招陰陽師去湖裏收妖,大概是以為收了妖,那從前的少主就能回來了。”

聽得認真的一人問起,“難不成現在的少小姐很癡傻?”

精瘦的男人搖頭,“這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我家不是賣豆腐的麼,常年在生意上與百裏家也有些接觸。昨日裏我挑一石家製的豆腐送至百裏家時,聽到府裏的丫環們在悄悄議論,她們的少小姐失憶了,從前的人事忘了倒罷,連同那些時常的禮儀規矩也忘了大半,從前的小姐從來不會狼吞虎咽地在片刻間就消滅一隻雞。”

停下來喝口酒,又接著說,“聽說百裏曄大人氣得將那個推了少小姐的三女兒趕出了家門,那三女兒其實長得也不錯,談門好親事,興許還能為百裏家賺一筆,唉……”

“那百裏家這回可要為女兒們折煞許多了。”另一酒友惜然歎一聲。

王城裏的酒客多得是單身的漢子們,多也懷揣著英雄救美憐香惜玉的美好夢想,想著那失了心的少女和被趕出門的美麗姑娘,幾名酒客點頭表示認可,都不禁開始惋惜。

其中有一酒客似是不滿眾人這都開始作起的婦人狀,高舉起桌上的酒壇,大喝興道,“哪裏管得了這些,我們這些俗人聽聽就當場熱鬧罷,來來來,繼續喝酒!”

幾人回神過來,明白了自己較真深了,搖搖頭,又繼續輕佻細侃起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