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個……”下課之後,藤原裕太追上課間扶他起來的那個男生:“剛才,謝謝了。”
男生的個子很高,裕太的個頭才剛剛抵到他的肩膀。
明明可以低著頭說一聲“謝謝”,然後從旁邊溜走,但藤原裕太偏偏好奇地想看清他的表情。裕太抬起頭,順著那個男生高挺的鼻梁想尋找他目光的焦點,尋找之間的一瞬間,兩個人的目光便交錯了。
隔著微長的劉海,那個男生的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潭水。幽深不見底的深邃,波瀾不驚的從容,冷若冰霜的目光,從高處向下,俯視著藤原裕太。
微微挑起的眉和微微眯著的眼,仿佛在看一個髒東西一樣不耐煩。
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絲一絲的影子,幽幽地映在眼底,像寒潭的深水,冷冷的目光像寒潭傾瀉而出的寒氣,噴薄而出地灑進裕太眼底。
裕太急忙移開了目光,因為這個人的眼睛太過吸引人,對視的那一瞬間就使人移不開目光,牢牢地注定要被他吸引。在即將陷入的前一秒及時跳開,裕太慶幸自己醒悟的不會太晚。
“把手拿開……”男生的語調像他的目光一樣冰冷,每一個字都像冰塊“哐啷、哐啷”地掉在地上,碎冰四濺。“我隻是不想耽誤老師上課。”鄙夷的口吻也和那高高在上的目光相似,居高臨下的輕蔑語氣,仿佛做了一件不屑於去做的小事情,這件事情還像口香糖一樣惡心地粘住了他的手。
裕太有些後悔先前打算的向他道謝的計劃。原本是感謝他能在自己孤立無援的時候把自己扶起來,抱著很感激的心情道一聲謝謝,但現在這聲感謝好像使得對方覺得自己在刻意靠近乎,粘著他,可以找個理由和他認識一樣。裕太覺得自己的一聲道謝很不值得。
低下了頭,裕太轉身坐回自己的座位的時候,那個男生又叫住了他。
男生伸出了手,“我叫內野牧司,交個朋友吧。”
誒?
剛才明明是一副不理不睬的鄙夷樣子,甚至連正眼都不屑於看一眼的高高在上的鄙夷樣子,此刻卻朝他伸出手。裕太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上下打量著,像打量著一個怪獸,同時腳步也定在原地,身子都不知道轉過去。
男生的手依然僵持在半空中,等待他的回應。裕太抬起頭來再次對視上他的目光時,卻發現依然平靜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令人猜不透想法的,高深莫測的家夥。藤原裕太為眼前的這個名叫內野牧司的男生下了一個定義。
但別人的好意總不能拒絕吧。
裕太遲疑地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內野牧司的手指的時候,內野牧司手一閃,然後收回,保持著他先開始插在褲子口袋裏的姿勢,仿佛從沒有伸出來過。
裕太向前伸出的手頓時抓了個空,本想握住他的手的打算也落了空,手指無力地微微彎曲著,等待下一步的動作,卻因為得不到指令而僵持在空中。裕太的大腦此刻也被內野牧司奇怪的舉動嚇了一跳,就像穿越峽穀的火車,走到半路時突然發現,整個火車已經懸在了兩道山崖的半空中,下麵什麼都沒有。
愣神的時間裏,內野牧司已經擦過他走開了。
上課鈴打響了之後,裕太還是沒辦法把目光從內野牧司的身上收回,因為這個家夥實在太奇怪了。
明明幫助了自己,卻不接受道謝。——那副居高臨下的鄙視模樣,怎麼樣都不是接受道歉的表情吧;明明伸出手來,說交個朋友,卻在沒有握住的時候抽回了手。——是他自己伸出手,說交個朋友的吧,但一點誠意都沒有。
這種搖擺不定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那雙鑲嵌在英俊五官上的眼睛也很奇怪,無論如何也不會露出一絲笑意,或是一點和人親近的感覺,總是那麼冰冷,那麼高高在上地朝下瞟著,深不見底。
更奇怪的是,內野牧司上課時的舉動。
在以升入私立高中為目標的a班裏,每一個人都不會放過老師講課的任何一個知識點,每一節課,對於a班的尖子生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戰略儲備。所以每堂課,自上課鈴聲打響的一刻開始,就緊張得想一場戰爭。尖子生們戴好了眼鏡,抓起鋼筆,不放過每一個板書地奮筆疾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