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聲明,我不是球迷,連偽球迷都不是,我隻是個起哄的,憑自己高興,想看啥就看啥,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足球是男人的鄭重遊戲,是男人間不以死亡為目的赤膊相爭。男人間肉身相撞的一刹那,就像戰場上的白刃相搏,呼喚的是膽氣和血性:我亮劍了,你將如何?!昨晚捷克對美國隊的比賽,雙方兩個球員撞在一起,解說員段暄說,隔著一百米,都能清晰聽到骨頭對撞的聲音。聽到那聲音,看球的女人會本能地心痛,而心痛過後勢必肅然起敬。看世界杯,就是來看全世界有種的男人的,誰有種還有智,而且相貌英俊,體格勻稱健壯,奔跑瀟灑漂亮,誰就是我心中的明星。知道嗎,我從不記球員的名字,我隻記住他曾經有何壯舉。文明武裝下的和平年代,想看男人間的相搏相爭,足球是最好最直接的舞台,我是起哄看球,但這就是我看球的堂皇宣言。
那種動不動說女人別談球的男人給我閉嘴,我看我的,我談我的,關你何事,少跟我利格兒愣。你說的那套我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你未必懂(除非你就是有種的男人),我不幹涉你,你也無需跟我廢話,如何?”
看見這段文字,我笑了。這是四年前德國世界杯期間我寫的看球博客,寫得意氣風發和理直氣壯,給不諳技戰術的女性看球賦予了天經地義的注解,注解得那樣氣宇軒昂。這樣的博客當時寫了十篇,如今讀來,仍感到痛快淋漓。
如同女人對戰爭技戰術天生缺乏研究興趣一樣,我對類似於戰爭較量的足球同樣沒有必然的興趣,因而常態下各大聯盟賽事,那種更多隻是足球本身的較量,而缺乏足球以外更加豐富內涵的比賽,從來牽引不了我的注意力,我僅關注世界杯,換句話說,是世界杯使我成為足球短暫又忠實的看客,並為之欣然沉醉。
我的世界杯之旅開始於央視對世界杯的第一次轉播,應該是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也許是開幕式上那場浪漫新奇的時裝秀,撩撥了我對古老傳奇的意大利的濃厚興趣,抑或是看台上千萬球迷的癡心癲狂,引發我對足球比賽的強烈好奇,總之,那年的夏天,我是守在電視機前陪著世界杯一起度過的,並體會到了世界杯作為社會生活的一個獨特載體所呈現出的獨特魅力。
我的記憶裏,有球星進球後的狂喜,有球迷絕望後的悲傷,有巴蒂斯圖塔一襲紅鬃長發飄揚下的駿馬般的奔跑,有少年歐文劍指長空宣告天才誕生的豪邁,有齊達內紅牌罰下黯然離場的孤獨背影,有失掉冠軍後久久不離場、雕塑般盯著別人歡呼勝利、對這個結果一片不可思議的多梅內克……
因為世界杯,政治家可以卸下所有的包裝,展露一個普通人的真實性情。九八年法國世界杯,法國總統希拉克揮舞球隊圍巾連蹦帶跳,且歌且舞,那種截然的忘我構成政治舞台上不可複製的傳奇;曆來刻板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在零六年德國世界杯如少女般雀躍歡呼,把一個政治家還原成了普通球迷。
幾萬人在同一時空懷著莊嚴與神聖同唱自己的國歌,那是怎樣的震撼。沒有哪種體育比賽會在賽前展示如此強烈的國家概念,讓為國效力成為場上戰士最原始的精神動力。人們不會忘懷6月15日淩晨,當進行曲般的朝鮮國歌響起,朝鮮球員鄭大世的臉上奔湧著激情的淚水;時隔44年重返賽場的半島北方男人,抱定永不退縮的堅定信念,縱然鮮血流淌,也在場上誓死一搏,雖敗猶榮。
為什麼會有紅魔,為什麼會有朝鮮半島人永遠打不垮的鋼鐵般意誌,朝鮮半島從古至今遭受的無數次外敵入侵,鑄造了半島人高度團結、一致對外、勇往直前的民族特性;巴爾幹半島兩千年外族入侵的曆史,同樣也鑄就了巴爾幹人堅定倔強的民族個性,四年前全場克羅地亞球迷麵對球隊失利仍高唱國歌,鼓勵自己的隊伍永遠向前是一幅永不消逝的壯烈畫麵。姑且把它們稱之為半島個性吧,對於半島人而言,不向前就意味著死亡。
比的是一場球,呈現的卻是不同國家的文化與民族特性,而這一言難以概述的豐富,惟有世界杯賽場才會盡情演繹,如此,為何不看世界杯?!
盡管十個比賽日過去,本屆世界杯仍稍嫌沉悶,但在約翰內斯堡開賽的前十幾日,我便已決計選一場有意思的對決,呼朋引類一起觀看,因為世界杯帶給人們的所有都是那樣極致,惟有共同分享才是觀賞之道。我甚至認為,對於那些厭世者來說,世界杯是人們可以活著的一個理由,一個十分美麗的理由。若如此,為了持續再現的世界杯,我們都好好地生活,在四年一次的快樂盛宴中,不祈求賽事的完美,隻享紛呈異彩;不奢求所有的極致,隻歎瞬間精彩。如此這般,人生已有了可供記憶的美好,當愛則愛,現在我毫不扭捏地宣布,我愛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