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2 / 3)

“把藥喝了。”

珠簾盯著烏黑的湯藥,沒有說話。

“把藥喝了,”垣清又重複一遍,“喝完藥我就走。”

珠簾依舊盯著藥碗,接著她忽然抓住垣清的手,那湯藥灑出不少。

“殿下,”她抬頭,“你不可以娶那個女人!你要是娶了她,我就自盡了!”

垣清的黑眸驟然冷了下來,他把湯藥放到一旁,冷聲道:“我不知你哪來這麼荒謬的想法。從此以後,你的生死,與我無關。”話畢,他轉身便要走。

“殿下!”珠簾猛然拽住他的袖口,“殿下您難道忘了我父親嗎?!我爹爹可是為你而死的!不看僧麵看佛麵,您也不能這樣對我!”

垣清的腳步驀然頓住。

她的父親,原丘原將軍,他怎會不記得。

如此算來,垣清是十五歲便上了戰場。

一個少年,是不能做什麼大事的。若不是死心塌地追隨他的幾個忠臣,他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原丘,便是其中一人。

原丘在外人看來,便是一個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將軍。他確實傲慢無人,但他,也是個赤膽忠心的臣子。

他的死,是因為他的不守規矩,他的傲慢,被人陷害,卻也是為了垣清。

垣清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珠簾。

那時他才十六歲,在王宮,讀書學習。忽然有人來報,原將軍來了。

原丘和平日大不一樣,不再傲慢,一直憨憨的笑著,也不知為了何事。他帶來了一個小女孩,還問垣清她長得好不好看。

珠簾長得好看,精致,垣清就照實說了。

原丘一下子喜得不知把手放哪,把小女孩推到垣清麵前,憨憨笑著道:“殿下,殿下若是喜歡,哪天末將把小女許配給您……”

垣清對這件事情一點都不在乎,隻是隨口應了一聲了事。

那女孩便是珠簾。

後來有一年,邊界時常戰亂。身為皇子的垣清,並不是在王宮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而是在邊界喝西北風。

每一次與連燕國的交戰,都愈發頻繁。

最可怕的一次,是落城之役。

全軍上下,不足萬人。連燕國似乎已決意拿下落城,每次出手也愈發的狠,毫不留情,經常把清水國軍隊突襲得落花流水。

但垣清依舊死守城池。

這法子是原丘教他的。

一定要死守,不死守,就是死罪。就算隻剩下一兵一卒,你也要死守,為的不是國家,是自己。你若是投降了,你也活不成。能拖一刻便是一刻,等救兵,一定要等他們來。

然而,數百封求救的信箋送出,沒有一封是有回複的。

垣清尚且年少,不知是怎麼回事,依舊派人送信,直到最後,連送信的人也沒回來了的。而原丘,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現在我們沒有援兵,一切都得靠我們我們自己。到最後一刻,也不能投降。”

垣清做到了。

而清水國的軍隊,戰敗了——應該說是全軍覆沒。但原丘沒有放棄,召集百姓,共同抗拒敵軍。

一次意外,垣清被連燕國俘了去,作為人質。清水國王室大怒,立即命令原丘打開城門,以城池作為交換換回垣清。

但原丘違抗了聖旨。按照他的計劃,努力籌集兵力,既不能讓落城失守,也要救回垣清。但計劃,有時也會有偏差,而且有時,偏差還很大。

落城終究還是失守了。

垣清被救回來,卻已是奄奄一息。原丘大怒,立刻帶著數千人馬殺去了連燕國。自然,同樣也是全軍覆沒。

如此大的侮辱,清水國如何能承受。皇帝下旨要廢了垣清,廢了這個沒用的皇子。

其實這一切,也不過是一人在操控,這一切的發生,也都在那人的計劃之中。

原丘為人傲慢,族人都厭惡,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大將軍統領的地位和學識。而玉嬅,則抓住了把柄,聯合了原家族人,一同誅掉原丘。

原丘為了保住垣清的地位,主動上書朝廷,說明自己是叛徒,自己投靠了連燕國,才致使清水國兵敗。

毫無疑問,原丘被處以淩遲處死。很快,他的所有親人也都被一同誅殺。誅九族。

珠簾沒死,是垣清救了她。

那時她才十歲。

她一直視垣清為恩人,直到後來,她覺得,自己才是垣清的恩人。她父親為他而死,她父親是他的恩人,那麼他們一家都是他的恩人。既然她是他的恩人,他就不應該做出任何背叛她的事情。

珠簾覺得這一切很合理,合理到不能再合理。看到垣清的反應,她很高興,很滿意。

“珠簾,”垣清回過身,黑眸深邃冰冷,“我和你父親的事情,不是你能議論的。”

“為什麼?”珠簾仰起頭,“我父親救了你,他是您的恩人。若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您這樣對我,那他恐怕……”

“珠簾,”垣清的眸色愈發冰冷,“不要拿你父親的死來要挾我。我最反感的便是這些。”說完,他轉身就走。

“殿下!”珠簾忽的從身後握住他的手,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殿下,珠簾知道錯了。這些事情,珠簾不再提了!殿下,求求您……求求您留下來,陪珠簾一晚上,好嗎?就這一次,珠簾求您了……”

垣清離去的身影頓住。

“殿下……”珠簾的手顫抖著,“就這一晚上,此後,珠簾恐怕都再也見不著您了。”

垣清終究是慢慢轉過身來,“僅此一晚。”

珠簾大喜,含著淚用力點了點頭。

垣清在門旁的矮榻上坐下,腿微曲,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頭很隨意地偏過去,看的卻不是珠簾那邊,是簾子之外。

但願琰琰不會責怪他。

垣清微歎,閉上眼。

他聽到身旁不遠處,珠簾的床邊似乎有微弱的動靜,響聲,想是她拉被子睡覺之類的,並未在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靜下來了。

似乎有一陣隱隱約約的香氣飄入。

很微弱,但又很清晰。一寸寸,蔓延至整個房間,令人莫名地有些暈眩。那香氣很淡,但不是清新的那種感覺,帶著黯然的味道,直奔人的心底。

黯然又熱切的感覺。

什麼香?

垣清慢慢睜開眼,卻在睜開眼的那一刹那,感覺到身體上的異樣反應。

此香名喚相思引。

白琰裹著被子,睜著眼睛一直坐到天明。她不知道自己怎的忽然就睡不著了,原本還是困倦的,可說也奇怪,閉上眼後也就不想睡了。

是因為垣清嗎?

她也不知道。

珠簾對垣清一片癡心,她都如此做了,那垣清去看看也是應該的,和她說清楚也是應該的……莫非是她自己吃醋了?睡不著?

想到此,白琰兀自地怔了怔。

不會吧……

她吃醋到如此地步,自己竟然還全然不知……

白琰打了一個噴嚏,掀開被子,下床去了。

沐風宮有一個堂子,是垣清專門為她準備的,就在沐風宮的寢殿之後,平日裏除了偶爾來打掃的宮婢,不會有人進出。

洗漱完畢後,白琰換上一身純白色的柔絲裙,獨自在堂子中的小桌旁坐了一會兒。一陣微風吹來,她抬手撩了撩綰起的青絲,望著窗外。

窗外,是一個大好的晴天。雖然還是冬日,但也是難得一見的陽光,陽光落在殿後竹林地上的積雪上,泛著有些刺眼的光。

如此安靜,白琰卻有些不習慣了。

垣清怎麼去了那麼久,不是說一會兒就回的嗎?還在那邊過夜了……她垂眸,心中有些不安和焦躁。

他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白琰握緊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安慰自己道,再等一等也無妨。隻是但願,珠簾不要對他做什麼啊……想到這裏,她又忽的覺得好笑,垣清又不是自己,珠簾才不會對他做什麼……

就在此時,殿門外有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傳來。

白琰驀地站起身,卻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反應。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垣清。

她轉身匆匆走出小堂子,卻在大殿門口撞到了一個宮婢。

那宮婢慌張不已,也不看是什麼人,胡亂低了幾個頭,就轉身要走,卻被白琰拉住。

“怎麼了?”心中莫名地不安起來。

宮婢這才抬起頭,看了白琰許久,才急急地道:“不好啦!殿下出事了!我趕著去請太醫呢!”話畢,就甩開白琰的手匆匆走開了。

“哎!”白琰急忙上前抓住,“怎麼了?垣……殿下怎麼會出事?出什麼事了?”

“說不清啊!”那宮婢也急得很,“殿下吐血昏過去了!你快放開我!”

白琰呆愣住了。

吐血?

開什麼玩笑!

垣清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吐血?

莫非珠簾氣他了?

那也不可能啊!就算氣,再氣,垣清也沒有理由吐血!

白琰不敢多想,提起裙子就往東房去了。

東房最後的那個小院中,已經圍了不少宮婢太監。個個議論紛紛,竊竊私語著,時不時朝小院中那個簾子後指點一下。

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濃烈。

不可能……

白琰繞過那些人,自己掀開簾子進去了。

方才掀開簾子,便是一股濃鬱的香味,衝得她差點沒窒息。那香味也異樣,不是一般的香,好像是……情藥一般的香。

垣清臥在小榻上,閉著眼,臉色蒼白,一旁有太醫在忙碌,又是擦汗又是抓藥。

而角落中還有一人,便是珠簾。她站在角落中,手足無措的模樣,手中還緊抓著什麼。

白琰不敢上前,也不知該站哪裏,就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榻上之人。她不明白,昨日垣清走時分明還好好的,怎麼這下子就……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院子外的嘈雜之聲都安靜了下來,太醫才停下了手上的活。

“到,到底怎麼了?”白琰遲疑一陣,上前問道。

太醫歎了一口氣,“不是什麼大事。殿下恐怕是中了情藥,但他強忍著沒有發出來,所以……”他頓了頓,又換了一副不理解地表情,“按理說,一般是常人都會難以忍受而發泄出來,可殿下,怎麼偏偏就忍著了呢?”接著他又歎了一口氣,“這不忍就算了,忍了,反倒把自己身體給弄壞了,這不,吐血了,還得好好養養。”

白琰怔怔,似懂非懂。

情藥。

莫非是那種中了就能讓人發.情的藥?

她忽然莫名地臉有些發燙,不過一想到垣清如此,心又冷了下來。

太醫一邊整理他的藥箱,一邊念念叨叨:“情.藥如同春.藥,一旦中了,不發出來可是對身體大大的損傷,也真是奇怪,誰這麼大膽給殿下下藥……”

白琰聞言愣了愣,下意識往房間角落望去,但珠簾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姑娘可是殿下的宮婢?”臨走時,太醫這麼問了一句。

“嗯……嗯,對。”白琰怔了一瞬,答道。

“那還煩請姑娘好好照看殿下,”太醫衝白琰躬身一輯,提著他的藥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白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走向床邊。

她在床邊坐下,躊躇一陣,握住垣清的手。

“垣清……”

閉著眼的垣清竟然微微蹙了蹙眉。

白琰愣愣,又喚了一聲。

垣清微動了動手指,接著,慢慢睜開了雙眼。

“垣清!”白琰大喜。

他蹙著眉,半支起身子,“這哪?”

白琰正要回答,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嘟起嘴,“我,我怎麼知道這是哪?你,你自己最清楚了……哼……”

垣清聞言倒是微怔了怔,再看看四周,隨後嘴角噙起一抹笑。

白琰瞥了他一眼,心下有些氣,“你,你笑什麼啊?”

“我不能笑?”垣清看她。

“不能笑!”

“為什麼?”

“因為,因為……”白琰想了好一陣,咬牙道,“你,你說話不算數!”

“我說話不算數?”垣清奇道。

“對啊!”白琰別開臉,哼了一聲,“你說好一會兒就回來的,結果一晚上沒有回來。”她頓了頓,“幸好你的妻子是我,不然,要換做是別的女人,知道你去了別的……別的女人那裏一晚上不回來,還不追著你幾條街的打!”

垣清笑了。

“笑什麼!”白琰是真的生氣了,她總覺得他的笑,並不是那個意思,莫非昨晚,他真的和珠簾……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