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一次被那些人拳腳光顧後,新傷舊創如噬骨般疼痛,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姚素遞給我一支煙,她說抽了不會那麼痛。我沒接,背朝天趴在床上,將頭埋在枕頭裏。她說,在這破地方,原則越多,心裏負擔越重,壓抑著不是辦法,你要是能守著你所謂的原則相安無事地渡過七年,你不瘋我先瘋,OK?
我立馬接過煙:“讓原則他媽的去死!”
“是讓原則去死,原則他媽死不死有個屁用!”她笑。
無疑她有著一張不知疲倦的嘴。這個所謂的“老夫子”混蛋朋友,教會了我抽煙,打架,講葷段子等各種行素,使得我在監獄裏的人格完全被體製化。但我明確地知道,她的那些所謂的“教條”在我出獄後完全不會受用。
出獄前,姚素給了我一個深情的擁抱,她說:“我再也沒有什麼屁道理洗你的腦了,這些年油水都被你榨幹了,如果你想,再來一拳也行,就算是替你踐行!”
我笑,頭也不回地離去。
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人跟你行影不離的渡過七年?我沒有哭,是因為我知道,僅僅用眼淚來表達這份情意,遠遠不夠!
我一直想記起七年前,酒吧裏混亂的情景,記起那些人的麵貌,希望出獄後可以找到他們了解事情發生的原由和經過。但是這鐵柵欄的撞擊聲竟像一聲悶雷,使得我幾分鍾前的這種期望化為泡影。
七年了,怎麼找。
突然間有種想笑的衝動。我殺了人,我坐了牢,現在我卻千方百計想去證明,誰殺了人,讓我坐了牢。但是,眼眶也漸熱起霧,我竟然也開始相信人是自己殺的,那麼,這七年的堅信自清又算什麼。
不錯,我出獄了,我自由了。但這與我錯失了七年的世界還會接納我嗎?我不知道,一絲絲恐懼挑撥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我開始感覺到冰冷,迷惘。
用姚素的一句話說:殺了人怎麼了?坐了牢又怎麼了?上帝那老小子棄那麼多無辜生命於不顧,還不是厚著臉皮死皮賴臉地活了幾萬年?這話是她在牢裏說的,幾年後她出獄了難保不會與我有著同樣的想法。
現如今,往年的那些寫得何等悲壯慘烈的報紙恐怕早已隨了風去,成了土沫了。想到這裏,不禁又覺著輕鬆些許,至少給自己找了一個重新開始的借口。
停在這裏,停在這一片山林公路,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凝結在那裏的影子是曾經的殺人犯葉曉青。她向我搖了搖手,然後微笑著回到了叢林深處。
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向前走了去。雖然不知道要去哪裏,雖然不知道要找誰,但也許,下一站就會知道了。一路走著,思索著。“思索”這兩個字對於一個重獲自由的人來說,竟然顯得如此高雅。
這是個凋零落碎季節,綠葉不多,枯葉不少,不適合開始,也不適合結束,空氣裏彌漫著樹汁和枯葉的朽味。公路兩旁長滿了陰穢的苔蘚,這九月的天氣,似乎故意讓那片苔蘚無法現出碧綠的生機。而我站在這滿地的苔蘚裏,竟不知何去何從。
我就像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立在落葉飄零的陰霾裏,等待著誰來救贖。
是不是一定要等待,是不是一定要遵從誰的逐令。可是,我已經自由了,不需要再等待著誰來為我做安排,我可以自已,不管做什麼,隻剩下自已。即使沒了家,沒了愛,沒了青春,沒有回憶,可我也沒了罪惡,我償完了,我的靈魂幹淨了。
從下一刻開始,我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葉秋,一個外出的自由旅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