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程錦看這兩人憤然離去的背影,她似乎感覺到拓跋冶的後背在抖動一般,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語氣卻是幽幽,“可憐見的,這拓跋王子都發抖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口誤也不可控製不是麼?”
隻楚睿看著她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真是睚眥必報的小女子。
不過再看向拓跋兩兄妹離去的背影的時候,他的眼中又覆蓋上了一層冰寒之意。
倒是展藺早已忍不住朗笑出聲,畢竟,遇上程錦,難道拓跋冶以為他們還能好好離開?
隻是,今日程錦這番三言兩語,便讓前來大晟的西涼王子與公主,自取其辱的事情,自是被這城門口四處觀看的百姓,一一收進了眼中,程雲因為不是常年住在京城,因而,京城之中的人,對程雲並不了解與熟悉,但是他守護住了西北的門戶,因而,對於這位鎮西大將軍的傳言自是不會太少,隻是,五年過去了,不少人已經漸漸忘記,如今,程錦的一番話,又重新讓京城之人想起,如今他們的安寧,西北的穩定,北部的和諧,都離不開當年的鎮西大將軍,那漸漸被世人遺忘了的人和故事,就這麼隨著程錦的進京,再次被放在了心上。
程氏的風骨,也許好多人都不記得了——驅除韃虜,保家衛國,寧死不屈。
今日,不少人,不少還記得這十二字的人,在程錦的身上,又看到了年少時期的鎮西大將軍程雲赫赫的風采。
也許,除了一直冷靜的楚睿,沒有人會知道,圍觀的人群之中,有兩人麵上帶著非同一般的激動身色,再次看到程錦首次進京的風采的時候,在她提起鎮西大將軍程雲的戰績的時候,麵上升起的難以掩飾的自豪與激動。
可他,也僅僅是看到罷了。
待拓跋兩兄妹的身影消失在這條街道上之後,秦曜方才轉過身來,對著程錦道,“郡主府已經修繕完整,本宮帶你過去,至於父皇,三日之後,為你在朝陽殿準備了一場宴會。”
“有勞太子殿下。”程錦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倒是展藺,見著這番,隻走向程錦,“小錦兒,帶我去你的郡主府看看。”
程錦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她知道,展藺不用進宮複命,再越過他的肩頭,看了一眼楚睿,隻楚睿微微點頭,程錦不再說什麼,轉身回了馬車。
秦曜朝楚睿看了一眼,“楚帥既是要進宮複命,便帶著含之,一道進宮吧。”
楚睿沒說什麼,不顧卻是轉眼看了一眼殷含之始終閉著的馬車,她的水土不服之症還未好。可他並無其他表示,隻翻身上馬,看了一眼程錦離開的方向,轉頭,朝著宮門而去。
隻是,坐在馬車之中的殷含之,卻是將手中的絲帕絞得緊緊的,她雖是沒有看到外邊的驚險如何,卻也是知道的,程錦入京的第一日,便打得了一個好頭牌!
外邊的一切,她聽得真真切切,可越好如此,她心中越是不甘。
待到城門的這一處熱鬧停下之後,城門口的一座高樓之上,一扇半開的窗戶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方才捋著胡須,笑得自豪,“不錯,不過是子安的後人,程氏風骨,未曾遺失,子安泉下有知,也該當瞑目!”
而後,又似是不滿,“哼!兩個乳臭未幹的西涼孩子,也敢在我大晟京城之地撒野!”
她的身後,站著一名年級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女,原本一直嫻靜地站著,隨著他的視線看著城門口發生的一切事情,這會兒,聽到老人這變化快速的語氣,掩唇輕笑,“爺爺今日見了這番,可是安心了?”
老人沒有回頭看她,卻是端起了手邊的茶杯,笑罵一聲,“小丫頭。”
“我雖是不太記得程伯伯的模樣,可聽多了爺爺所言,對程伯伯也多是自豪與驕傲,今日見了程伯伯的女兒,可見,當年程伯伯的風采,定是無人可及的。”女子看著那長長離去的隊伍,憶起程錦在說到程雲的時候,臉上升起的豪邁與驕傲,眼中閃過一抹羨慕與期許。
老人輕歎了一聲,“子安啊……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兵法,武藝,皆是上乘……可惜了。”
老人的聲音帶了一層落寞,她身後的女子,見著這樣的老人,眼中升起一抹黯然之色,這是爺爺此生,為數不少,卻是掛念最深的遺憾了。
而出了這座高樓之外,另一邊茶館的一座床邊,裏麵也坐著一位神色俊朗,帶著一股不同於大晟百姓氣度的男子,將城門口發生的一切,收入了眼底,可眼中卻是一陣輕蔑。
在另一條巷子裏邊,匆匆走入了兩名打扮平常的中年男子,麵上帶著克製住的激動神色,直到進入了一處院子之後,才全然放出了麵上掩飾不住的激動,齊齊走進了屋中,這座平常的院子,與一般的尋常百姓家並無多大的區別,隻是,屋中的床榻之上,卻是癱坐著一位年齡與兩人相仿的中年男子。
兩名麵帶激動之色的男子進入了屋中之後,直直看向癱坐在床榻之上的男子,“二哥,是錦兒,就是錦兒!”
癱坐在床榻之上的男子,聽聞此言,神色激動,想要坐起來,可奈何下半身動彈不得,若是細看之下,尤能發覺他眼眶之中帶著微微的濕意,聲音亦是呢喃,“錦兒……大哥……錦兒”
而程錦隨著秦曜的帶領,不出一刻鍾的時間,便走到了承順帝在欽封了她之後賞賜下來的郡主府。
那條街道,或者說,那一片街區,皆是京城富貴人家聚集之地,而她的郡主府,雖然在那一處,可整條幾道上,也隻有她一座郡主府的大門,可見,賞賜下來的這座郡主府,是何等寬大。
程錦跳下馬車,仰視了一番這座裝飾精致典雅的府邸,高門之上,掛著金燦燦的五個大字,“清樂郡主府”。
她對著那五個大字看了許久,秦曜站在他身邊,眯了眯眼眸,“這五字,是父皇親手所寫。”
程錦心中微動,承順帝親自寫就的五個懸掛在府門上的字,這代表什麼,她心中清楚,可她心中更清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能有得到多麼大的恩寵,就要付出同等的,甚至更多東西。
一個亡臣之女,尤其是一個能夠輕易被汙蔑的曾經是赫赫威名將軍的女兒,程錦心中,可沒有半分這位皇帝當真是因為太懷念他故去了多年的大臣而對她這般恩裳。
因而,對於秦曜的這句話,程錦並無別的表示,秦曜隻將程錦送到郡主府的門口,“本宮還有要事處理,郡主府中仆人丫鬟一應俱全,程大小姐可安心入住,若有不足之處,可隨意處置,至於謝恩……”
秦曜說著,頓了頓,看了看程錦,眼中升起不明意味,“父皇念在程大小姐舟車拉頓,不必進宮謝恩,待到三日之後宴會,再說其他。”
程錦聽罷,麵上不動聲色,“那就不送太子殿下了。”
是個日久,當初在江寧府的不快,並沒有被這位太子殿下緊緊攥在手中,秦曜意味不明地看了程錦一眼,“若是清樂郡主有何難處,可著人去東宮告知本宮,本宮定當全力相助。”
程錦挑眉,也不應他的話,秦曜被她了然的神色看得尤其惱憤,輕咳一聲,隻道了讓她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旁子瑜與花聽雙站在程錦的身邊,隨著她的視線看著這座高大的福門,眼眸之中,亦是沒有半分帝王恩寵至此的驕傲與輕鬆,反而是眼眸之中升起了一絲擔憂之色。
唯有展藺,吹了一聲口哨,語氣依舊是吊兒郎當,“小錦兒,你這府邸,可是比我家那將軍府威儀多了,不過……”
他當先走了進去,朗聲喊叫一聲,“郡主回來了,怎的都沒有人迎接啊……”
而同一時刻,皇宮之中,程錦的車架停留在郡主府的同時,禦書房裏,悄無聲息地跨進了一個身影,雙鬢已經斑白的承順地,穿著明黃色的袍服,坐在禦案之上翻閱奏折,許是多年操勞的生活,加之出行車輦,一應俱全,承順帝已有發福之跡,麵有老態,可一雙眼眸之中的精明與算計之色,卻是半分沒有消減,可見,年輕時候的這位帝王,定是雷厲風行的帝王之姿。
深色的身影停留在禦案的下首,對著承順帝行了一個抱拳禮。
承順帝的並未立刻看他,待到手邊的奏折批閱了之後,方才抬頭,看著下首的人影,“說罷。”
深色的身影依舊低垂著頭,在這安靜的禦書房之中,卻是將前一刻鍾之前,在城門口發生的事情,一言一句,包括眾人的反應,全部都告知了承順帝。
承順帝聽罷,卻是將身子往椅子上倚靠,細細品味了一番來人的彙報,忽而笑出聲,老態之中,可見一絲精神氣,“不愧是程雲的女兒啊!”
來人沒有應下這句話,可聽著座上的帝王的這一聲笑,卻是不知他是何情緒。
可承順帝也不過是這麼一句話罷了,便對著來人揮手,讓來人退下。
待到來人退下之後,他麵上方升起一抹不快,“西涼,的確是氣焰囂張了些。”
他身後的於德成聽此,到了一杯茶水給承順地,“陛下消消氣,不是已經有清樂郡主打壓了他們的囂張了麼?他們也就敢對著新入京的郡主囂張,其他時候,還不是該如何隻能如何?”
於德成的話輕飄飄,可語氣卻是帶著一股輕蔑之意。
提起程錦,承順地突然轉頭看向於德成,“你覺得如何?”
於德成麵上閃過一絲疑惑,隨後又道,“奴才覺得郡主此番,風骨可嘉!”
承順帝接過於德成手中的茶杯,輕哼一聲,“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於德成笑笑,卻是不說了。
承順帝卻是喝了一口茶水之後,似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又似是回味了一番,“像!的確像!”
於德成自小跟在承順帝的身邊,承順帝經曆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幾乎都會參與,自然明白承順帝此話指的是什麼,不過隻弓著身子,笑道,“陛下恩寵郡主,感念舊臣,郡主必定會報答的。”
承順帝將茶盞能夠桌上一放,輕哼一聲,不說話。
卻是這時候,禦書房外的小太監匆匆來報,“陛下,楚帥求見。”
承順帝麵上神色一手,附上一層笑意,“快,快請進來。”
同樣的,長春宮之中,林皇後聽著宮人對於城門口發生的事情的回報,輕笑一聲,“倒還有些本事。”
宮人不言語,頓了頓,又繼續道,“娘娘,含之郡主已回了寧壽宮,不過……據說,這一路皆是水土不服,如今還在病著。”
林皇後拿著金剪子修建盆栽的手終於一頓,回過頭來看著宮人,眼中升起一抹興味,“哦?”
宮人點頭,“奴婢回來的時候,親眼所見。”
林皇後聞言,輕笑一聲,“倒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