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客氣,也並不勉強。

楚睿聽聞,麵上眼中並無多少表情,“望山侯既是奉陛下之命前來,自是按命行事,獅虎營,隨時可去。”

林瀚點頭,“聽聞獅虎將軍身體抱恙,陛下掛心,特帶了太醫前來,據說獅虎將軍在楚帥的鄔終別院養傷,今日出門之時,本侯已經著太醫前去探望獅虎將軍。”

林瀚如此說著,卻也一直在看著楚睿的反應。

可無奈,楚睿聽罷,並無林瀚期望之中看到的任何波動之色,反倒是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勞煩望山侯如此掛心。”

這一次,勞煩的不是承順帝,反倒是望山侯。

林瀚聽罷,再看了一眼他麵上波瀾不驚的神色,並不說別的什麼,隻道了一聲告辭。

楚睿正待轉身離去,另一旁,因著兩人說話而未靠近的殷含之,終於走上前來,“楚帥。”

她聲音裏還有一些急切之色,腳步也加快了幾分,欲要往楚睿而來,楚睿終於停下腳步,與她隔開了一些距離,“郡主。”

還是那般疏離客氣有禮。

殷含之一咬唇,“聽聞鄔終別院風景別致,登高遠眺,還能觀賞江寧府凝霞湖山光水色,不知楚帥哪一日有空,含之想要前往一遊。”

楚睿聞言,眼眸之中未見半分異色,卻還是恭敬道,“鄔終別院多為男子,郡主千金之軀,不宜前往,況且鄔終別院與凝霞湖多有距離,並非觀賞聖地,還請郡主移步。”

楚睿雖說得客氣,語氣之中卻是對殷含之的所有拒絕。

可殷含之豈會輕易放棄,兩年不見,如今終於得以見到,遠在江寧府,自是不會放棄這等機會。

楚睿剛剛說完,殷含之便急忙道,“含之不介意,雖是都是軍中男兒,不過也都是楚帥的部下罷了,有楚帥在,自是不有有恙。”

因著聲音急切,急於解釋與追步,並沒有意識到她語氣之中對於那一句“不過都是楚帥的部下罷了”的輕視之意。

可楚睿卻是聽出來了,當即皺了皺眉眉頭,“郡主見諒,本帥公務繁忙,無暇奉陪。”

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殷含之微微情急,“可含之聽聞,清樂郡主有一段時間便是生活在鄔終別院,同是女子,楚帥難道便不防忌。”

因著情急,她急急喊出這麼一句話,恰好被出來的展藺聽到了,以至於便是展藺,腳步都停頓了下來。

楚睿轉過去的背影,再次轉過來,這一次,是正麵看向殷含之。

可殷含之卻是在這一句話喊出來之後,心中升起一抹悔恨之意,因著情急之下,反倒是顯得她咄咄逼人,小家子氣了,因而,麵上升起一抹遲疑。

楚睿看了看殷含之,神色之中並無多少不滿的神色,“郡主與她一樣?”

一句話,貌似有些無厘頭,可殷含之卻是咬一咬唇。

明麵上,這話的意思是殷含之是千金之軀,當朝郡主,與當初的程錦自是不一樣的,可殷含之何等聰明,僅僅是從楚睿的一句話之中,便讀出了不同的含義。

楚睿對程錦的稱呼,不是程姑娘,也不是程穀主,更不是郡主,隻是一個簡單指代詞的“她”。

可就是這麼一個她,讓她深深感覺到了,程錦在楚睿的心中是不一樣的,這份不一樣,她不明白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楚睿這一句話之後,便不再說什麼了,隻轉身朝著踏雪走去,翻身上馬,不遲疑離去。

殷含之自是要維持自己的儀態,楚睿翻身上馬之後,便也不再有別的表示,朝著馬車而去了。

林瀚欲要上前說一些什麼,殷含之卻是微微一笑,“林伯伯,我們回驛館吧。”

林瀚看了一眼楚睿離去的方向,再看一眼那邊出來了之後的展藺,點頭以做了示意之後,便登上馬車離去,也不再說什麼。

展藺見著這般詭異的神色,隻撇了撇嘴,回望了一眼閑雲山莊的大門,似有所思,不過而後,卻是麵上狂放一笑,玩世不恭之色,再次附上麵龐,不再多言,吊兒郎當又這般離開了此處。

世間紛紛擾擾,癡男怨女,許多故事,與他何關?

不若繼續逍遙度日,想著如何再取得程錦一顆摔炮,好好研製,發明他個萬千百個,玩玩也是不錯的。

翻身上馬之後,還在等著展藺的小廝問著,“展少將要去何處?”

展藺腦袋一晃,想了想,“碧落閣,可是好幾日沒有見到蘿煙姑娘了,可想死小爺了。”

小廝麵上笑笑,不說什麼,卻是跟著展藺的馬兒快步走了起來。

展藺瞄了他一眼,揚了揚手中馬鞭子,“你自個兒回別院,不用跟著小爺了。”

說罷,馬鞭子一抽,馬蹄揚起,卻是快速往碧落閣所在的那條街道而去了。

小廝見此,是習慣了,並不再多言,屁顛屁顛地往鄔終別院的方向而去。

楚睿回到了鄔終北苑之後,齊勇便在廳堂之中等待了,“元帥。”

他似乎還有些焦急,今日太醫來檢查的時候,他雖說是信任程錦的醫術,卻是擔心太醫查出了別的端倪從而彙報給承順帝之後牽連楚睿。

可是聖旨一來,他不得抗旨,況且,楚睿也曾與他考慮過這等事情,雖說是有所安排與計劃了,但終究是心有餘悸。

可是比起齊勇的害怕不安,楚睿卻是始終鎮定,“太醫來過了,之後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就是沒說,才讓屬下這心裏七上八下的。”

楚睿向來冷硬的麵色卻是在聽到齊勇這一句話之後,終於柔和了一些,“程錦的醫術,你信得過麼?”

齊勇一愣,“當然信得過!”

楚睿再次唇角微微勾起,“那便不必擔心,早日回獅虎營,這幾日,林瀚必定會去獅虎營查探一番,你也不必緊張,該如何便如何。”

楚睿都如此說了,齊勇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也不會再懷疑。

他本就是耿直之人,這會兒,也放下了心中的擔憂,重重地應了一聲,愁恨便雲銷雨霽了。

另一邊,回到了驛館之後,林瀚與殷含之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回院子的路上,殷含之終於放下麵上溫婉笑意,並不回頭,隻道,“今日出去,你看那程錦如何?”

她出言,問得自然是與她前往閑雲山莊的丫鬟珍兒。

珍兒自小跟在殷含之的身邊,自是懂得殷含之的心思,因著是殷含之的心腹,出言的話,自是有一些分量並且實誠的,聽到殷含之如此問,她沉吟了一瞬之後,便道,“容姿一般,與郡主傾城之姿相比,自是雲泥之別,但是,勝在靈動,比起多數京中貴女,自是更勝一籌,加之……奴婢聽聞,當年程夫人亦有閉月羞花之貌,程將軍也是豐神俊朗之色,因此,今日的清樂郡主有這般姿色,也是不足為奇。”

殷含之聽罷,倒也不見升起,“你倒是實誠。”

珍兒依舊跟在他後麵,低頭不語。

可殷含之走在前麵,麵上卻是升起一抹憂慮之色,“可她到底不同於一般的京城貴女,若她隻是一般的京城貴女或者鎮西大將軍的孤女便罷了,可她不僅僅如此,還是藥王穀的穀主。”

珍兒聽著她略帶沉鬱的語氣,隻道,“郡主何須擔心,郡主有皇太後的喜愛,還有太子妃為友,名聲早已傳遍京中,京中誰人不知郡主美名與才德,何須擔心,藥王穀也不過是江湖幫派罷了,清樂郡主雖是郡主之封,可一直在外流浪,甚至前些日子方才回歸,可謂江湖草莽之流,如何與郡主一爭高下?”

殷含之聽著珍兒這番話,心中略微寬鬆了一些,“還是你嘴甜。”

“奴婢說的不過是實話。”珍兒道。

殷含之似乎也不再多想了,可內心卻是沒有說出另一番憂慮,那便是她知道程錦曾在在鄔終別院住過一陣子,他知道楚睿是什麼樣的人,這麼些年來,何曾有人能夠如此接近她,別說是一個程錦了。

微微壓下心頭的不安之色,她也不再多言了。

且說林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後,便著人去叫了今日給齊勇把脈的太醫。

太醫匆匆趕來林瀚的院子,回報了一番今日就診的情況之後,林瀚卻是依舊坐在椅子之上,若有所思,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他才開口,“林太醫,你確定?”

林新知不知林瀚為何有此一問,他是太醫院首席太醫,便是陛下都極少質疑他,今日卻是被林瀚這般質疑了,心中難免有些不快,“侯爺這是信不過本官的醫術。”

林瀚後知後覺惹到了這位清高的太醫,隻得笑道,“林太醫說笑了,您老的醫術,本侯怎敢懷疑,隻是心中記掛獅虎將軍的身體罷了。”

林新知歎了一口氣,“獅虎將軍雖是體弱,正如陛下所言,生過一場大病,不過如今也在痊愈之中,想來不出幾日,便可恢複,身子並無其他異樣。”

再次重複了一遍,林瀚也點點頭,“有勞林太醫了。”

林新知不再多言,微微點了點頭,見林瀚不再多說什麼,便也退下離去了。

林新知退下離去之後,林瀚卻是隔空開口,“彭昌!”

一個黑衣男子應聲落在林瀚的麵前,“你一直在江寧府,怎麼回事?”

彭昌沉吟了一番,“隻怕,是那位如今剛剛賜封的清樂郡主的關係。”

林瀚麵上升起一股陰沉,擺了擺手,示意彭昌下去。

待彭昌下去之後,他幽幽歎氣一般,“程雲,你生得好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