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2 / 3)

不過他卻是反應過來了,“無敵燒既然是當地有名產物,怎會由此藥癮,難道軍中都無人飲用無敵燒了麼?”

楚睿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未出聲,但是王六卻是戰戰兢兢道,“稟展少將,將軍的酒,是王福為將軍準備的。”

這一聲出來,似乎連著王六自己也知道了許多前因後果一樣,王福此人雖說並非如黃貴一般與齊勇不對盤,可當初他帶著無敵燒過來的時候,他們便該提防的。

聽完這一聲解釋之後,程錦的鎖住的眉頭未鬆一分,未待楚睿出聲,她明顯更加表露了自己生氣的情緒,“好一個王福,竟然公然誘人食用毒品,姑奶奶宰了他!”

程錦似乎比楚睿還要著急,“如今,可還剩有齊勇將軍平日所飲的無敵燒?”

“沒有了,前日無敵燒便已經用完了。”王六看了一眼楚睿之後,方才回答程錦的問題。

程錦抿了抿唇,心中氣鬱,但卻是還有一絲慶幸之色,隻看向楚睿道,“齊勇將軍如今這個樣子,原因便是因為昨日與今日都沒有引用無敵燒,一旦中斷,上癮的症狀便會出現,一旦出現,就是這般不受控製的模樣,嚴重者,全然失去理智,隻認藥,不認人。”

她說得客觀中肯,語氣裏邊不帶一絲感情,似乎是在彙報屍檢結果一般。

楚睿聽罷,看了一眼她認真的神色,“如何戒掉?”

程錦抿唇,看著躺在椅子上的齊勇,“由此看來,現如今的上癮程度還沒有達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也算是輕度罷了,若要戒掉,有許多方法,但是定會痛苦萬分,況且,恐怕期間發作的時候,不好控製。”

她說得是實話,若是平時控製住了尚好,但是若是毒癮一旦發作起來,隻怕便是多人也控製不住這位獅虎將軍。

楚睿定定看了看躺在椅子上的齊勇,眉目深沉,薄唇之中,毫不猶豫吐出一個字,“戒!”

無論如何,都要戒掉。

而後再看向程錦,語氣裏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甚至帶著一絲微微的請求之意,“程錦,兩個月,兩個月之內,要見效。”

楚睿從未與程錦如此鄭重說過話,平日裏的欺負太多的,程錦心中升起一股複雜的情感,但是眼前這眼前這個該是高傲的男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得力部下被人算計染上了毒癮,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人的心上砸下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又悶又難受。

何況還是他這等高傲,本該將許多事情掌握與手中的人呢?

即便與楚睿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她卻是明白,兵馬之帥的驕傲與尊嚴,不是在這等爾虞我詐之中,而是在戰場指揮千軍萬馬的揮斥方遒之中。

她心中微楚睿感到一絲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憋屈。

她覺得她從楚睿的依舊是森寒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股也許常人不會理解的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元帥的無力之感。

這種無力之感,程錦深有體會,就像當年,她知道自家老母患上了帕金森綜合征之後的那種無力感,即便她被稱為全城最有潛力的年輕法醫,又如何,即便她在醫學界也曾叱吒風雲又如何,那種連最親的人都無法挽救的無力感,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這時候的兩個人,似是默契十足,能夠理解這樣的執著,楚睿眼中的認真,對於齊勇的擔憂,從那雙許多時候都是冷冽,而在這個時候,除卻冷冽之外,唯有擔憂憤怒與掛懷的眼中,全部展露了出來。

她能理解的。

所以,沒來由的,幾乎也是第一次,程錦對著楚睿的眼眸中帶了熱切,麵上的帶著一股理解與堅定,“楚睿,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比原先還要好的獅虎將軍。”

她對上楚睿的眼睛,出口的話語是承諾。

楚睿麵上就是冰寒,可麵部棱角卻是多了幾分柔和,眼底複現一抹信任之意。

旁子瑜在一旁看著,兩人之間,不知何時由原來吵鬧,卻是在這一刻形成一股默契,抿了抿唇,而後才開口道,“楚帥必先保證齊將軍配合錦兒的治療。”

程錦卻是不等楚睿回答,已經看向旁子瑜,“師兄放心便是,便是他不配合,我也有一千一百種辦法讓他配合,否則,以後獅虎將軍就該被天下人稱為病貓將軍!”

眾人:“……”

然而,楚睿今日叫他們過來的初衷,並非隻是為了齊勇。

兩人說到此處的時候,外邊有人匆匆來報,“元帥,又有將士又複發了。”

程錦眉頭一皺,她以為齊勇的事情才是主要的大事。

來人的匆匆彙報之後,楚睿卻是麵上抿著唇,隻對著身邊的程錦道,“程錦,跟我出去。”

說話之間,他的腳步已經跨出去了。

程錦見他麵上似有焦急之色,並未多想,幾乎是出於本能,便跟在楚睿的身後隨他出去。旁子瑜自是跟著出去。

所謂的將士們又複發了,初聽之下,程錦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待與楚睿走到了一處寬大的營帳之中,見著裏邊的鍾隱與幾位軍醫在為滿營帳的將士們做治療的時候,程錦口中驚呼出了一口氣。

這滿營帳的將士們,個個幾乎攤倒在地上,麵上都是極為痛苦的神色。

旁子瑜與程錦見此,二話不說,紛紛上前,給眾人把脈。

鍾隱雖是不曾看見,但是聽聲識人的本事卻是無可匹敵,聽著聲音,自是知道程錦過來了,男子原本明朗溫和的麵上早已沒有了慣常的笑意,這時候,隻剩下眉頭深鎖,“程姑娘,在下探不出症狀,還需要你與子瑜公子嚐試一番。”

鍾隱的醫術自是無話可說,連他都探不出的症狀,可見其難,但程錦隻嗯了一聲,便繼續為將士把脈。

可還不待她認真把脈,卻是聽著一個較為蒼老的聲音,“元帥,此人已經死亡。”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個死亡的出現帶來的是擴大化的恐慌,楚睿聞言,疾步走過去,卻是見著原本還應該在痛苦不堪的人,此時已經了無生氣,軍醫將手指放在他身上親自探測,“確實死了。”

再次的確定,讓疼痛與恐慌在這個營帳之中蔓延開來,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打擊讓營帳之中的人,麵上青白交加,在忍受疼痛的同時,更是擔憂自己的性命。

程錦見此,趕忙走過去,似是經曆了無數次的案發現場一樣,她蹲身,檢查,動作利落而一氣嗬成,從那死亡的將士的眼睛,口鼻,外形一一進行細認。

屍檢,在這樣的場合,幾乎成了本能。

而後,方才站起身來,看著楚睿,不期然望進他眼中尚未收斂起來的疼痛之意,麵上凝重,沒有開口說話。

卻隻見著楚睿雙眼直直盯著那躺在地上的屍體,營帳之中的人開始出現了恐慌的情緒,有人開口呼喊,“元帥,救救我們,元帥……我們是被迷了心智,並非……並非要汙蔑元帥……”

“元帥……我們……並非有心汙蔑。”

“元帥,救救我們……”

這些呼喊,是無力,是愧疚,程錦已經猜出了外邊的傳言,其實就是因為這些將士的症狀出來的。

無數呼喚的聲音,充滿的其實還是信任,是絕望也是期望,是愧疚是竭力補償的矛盾。

齊勇不再,楚睿才是他們最大的頭兒,這些人,麵上神色痛苦,聲音帶著愧疚,可卻也帶和對楚睿的信任,他們為的是他們不受控製一般地汙蔑,為的是無意中給楚睿招來的殺身之禍,這個幾乎可以被當成大晟的守護神一樣的男子,同時也是他們心中的守護神與信仰。

危機關頭,元帥在身邊,他們信任的是那個能帶著他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男人。

無數虛弱的、信任的、絕望的呐喊聲在楚睿的耳邊回蕩著。

這種絕望,讓楚睿自然而然想起了當年母親過世之前,那樣的痛苦,那樣的諄諄教導,又是那樣的不放心。

就像噩夢的反複一般。

楚睿終究是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中已經是一片清明和果決之色,出口的話語擲地有聲,“本帥,竭盡全力,力保諸位!”

元帥的話從來都是可信的。

元帥的許諾,就像勝仗的語言一般。

雖然還有些許呐喊的聲音,可到底平息了許多恐慌之色。

程錦見著這般,不知為何,似乎感受到了楚睿體內的一股疲憊之色一般,他看了看躺在地下的許多人,竟然開口道,“各位,元帥說出來話,就一定算話,他說要竭盡全力保住諸位,便一定是竭盡全力的,外麵的流言,需要你們竭力求生來證明,隻有你們活著,所有的陰謀才會不攻自破,現在,不管是為了元帥,還是為了你們的家人,孩子,父母,妻子,你們都不可以放棄,為了他們,不管如今是多麼大的痛苦,必定忍受下來。”

越是說道後麵,程錦的聲音之中越是包含著一股不屬於女子該有的力量,堅忍,堅定,力量,鼓舞。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了這些極力忍受的士兵的上麵。

那力量似乎衝破每一個人的疲勞與心房,讓他們守住自己的生命。

旁子瑜在一旁給將士們把脈,見著程錦這般,麵上覆上一層溫和之色。

她的師妹,就該這這般激勵人心的。

隻楚睿看著她麵上的篤定與自信,心中的疲累,頓覺消散了許多。

那一名已經過世了的將士被抬出了營帳之外,鍾隱查不出症狀之原,隻能給將士們開出鎮痛的藥丸,這一片鬧騰在將近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消停下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幾人走出了營帳之外,先是看向旁子瑜,早先在他一遍一遍地給不同的人把脈之中便已經隱隱猜出,隻怕是天下聞名的子瑜公子,也束手無策。

旁子瑜隻搖了搖頭,隻道,“不知是何種病症,有可能是中毒,這些將士身上的跡象便是,全身血液有逐漸凝固的趨勢。”

而後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程錦。

程錦皺了皺眉頭,眼睛眯住,深思悠遠,“的確是血液逐漸凝固之勢這等症狀可以稱之為凝血症,引起的原因不一而足,隻要是刺激,導致血小板無法活動或者活動的能力下降,都有可能形成。”

幾人不知她口中的凝血症是何物,更不知她口中的血小板是何物,可是她此時神色嚴肅而又認真,讓人無法開口詢問那些陌生的詞語。

“那麼,錦兒覺得是如何引起的?”旁子瑜看她悠遠的神色,開口道。

程錦抿了抿唇,看向楚睿,“昨日致幻菇事件引起的問題,鍾隱已經解決了?”

這強勢的口吻,不像一直以來與他說話的女子,楚睿並不覺得有異,點頭。

可他心中早已有猜想了,卻是見程錦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致幻菇是第一步而已啊。”

她明白,也明白楚睿也會明白,致幻菇是第一步,主要目的還是今日的混亂啊,隻要不受控製的局麵發生,旁人不會去理會其中的細節,隻要楚帥要反了的言論一出來,加之今日這番軍中傷重的情況一出來,別說是承順帝殺頭的旨意了,便是口水魚討伐之聲,都能讓楚睿被淹死,讓一帶忠良帥門含冤。

致幻菇的出現,不過是為了造反的流言,而致幻菇的解決,不過是為了造反流言之後的傷重,一旦輿論的風向吹偏了,那麼這一場事故便會變成楚帥造反,言論發出,而被出水斬草除根的大事件。

果然一環套一環。

程錦在問出那句話之後,隻怔怔聽著,捋清了這一層,她未曾意識到,自己對於楚睿,是下意識的信任。

眾人見她沉默,麵上皆是怪異,卻是見著她沉默之下,麵上微妙變化的表情,不知她究竟在想寫什麼?

卻是一道沉穩的聲音突然想起,“不會。”簡單與堅定,沉著與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