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子真的憋了很久。
娘肯定會被激怒的:“反了,反了,這還得了!算我今天白說白疼白教訓了。劉蘭芝,說你是個賤人我還抬舉了你,你這個妖孽,有何能耐,有何招術,竟使得小蓮子她們兩個本本分分的也跟著著了魔了?我也說句實話,說句心裏話,說句早就憋不住、卻又不想說、現在又不得不說的話了,自從你踏進我這焦府的門邊起,我橫著、豎著、連同斜著,就從未看順過你一眼,我想網開一麵將你當塊心頭肉,你偏想著要去做個毒瘤!好,好!我今天還真得要好好地為我焦家掃一掃你們這團妖氣!阿莊,代我施家法,下麵跪幾個,你就給我打幾個,還不動手?”
“老夫人,這?這!”
“是不是連你也想犯賤啊?”
阿莊無可選擇,隻得舉起了紅漆木棍。
“娘,蘭芝,我回來了。”
值阿莊開始發汗的時候,仲卿興衝衝回府了。還在娘的寢室外,他那般如燕而歸的興奮之情又怎可抑?可當他一腳躍進門裏時,眼前的一切卻不是他在回府途中一路所能構想的那個世界了。
恍入地府。
最“慌”的也是他了。
“娘,娘,你們這是怎麼啦?為什麼會這樣?”
“哥!”小蓮子再也憋不住委屈,一頭紮進哥的懷中去哭泣:“哥,你可回來了!”
仲卿再次問娘:“您快點告訴我,娘,你們到底是怎麼啦?”
劈頭蓋臉,娘就是一頓斥責:“怎麼啦?你這木頭!也不先摸摸你妹妹的額頭熱得有多厲害,她在你懷裏,你竟連這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你的心放哪去啦?你的眼裏隻裝著那個賤人,你還有臉來問我?”
這會兒,蘭芝很平靜地說:“仲卿,小蓮子病了,你快將她抱到床上去,她真的不能再傷了風寒。阿莊也將藥抓了回來,也還沒去煎。你如果相信娘,也相信我,就請你相信今日這一切沒什麼,快將小蓮子抱回床上去呀!”
她絕不讓臉上再掛一滴淚珠了。
小蓮子不僅僅是倔強:“我不!我不會上chuang去的,我也不要吃什麼藥了!今日,我如果不冒雨去撿那些稿紙,我就不會著涼,蘭兒姐姐就不會受這麼大的委屈了。她不是故意的,她是這個世上最美最美、最好最好、也是最善良最善良的人,在小蓮子的心中隻有三個字,好姐姐!她永遠都是我的好姐姐。哥,我好想你回來,盼著你回來,就連你回來的感覺我都替你找了。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今天我看到這首詩的時候,我就想到蘭兒姐姐。我想,在哥的心中,應該隻有蘭兒姐姐才是最美的!最最美。”
多麼天真可愛的小蓮子呀!
蘭芝感動不已,淚又湧了出來:“小蓮子!”
“蘭兒姐姐!”小蓮子也再次撲入她的懷中。
仲卿知曉點輪廓了,他也跪了下來:“娘,我相信您,相信蘭兒,相信今日這一切,一定會是個誤會。”
“誤會?你知道多少,啊?她說這一切沒什麼,你也跟著信了沒什麼?她自己還沒承認是誤會呢,你倒搶著先替她遮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娘做錯了,是娘發了瘋病,沒事來跟你們慪氣,還非得把府裏折騰成鬼哭狼嚎似的,娘才算開心不可?你這麼一回來,我還沒向你發難,你到先責問起娘來了?你也不問問,這小賤人前前後後都幹了些什麼!你反倒好,這小賤人小嘴一開,叮當叮當幾聲迷魂響,你就跟著轉悠了?你還當我是娘嗎?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娘嗎?”
“娘,卿兒什麼時候沒有把您當娘啦?正因為您是我娘…”
“因為我是你娘,所以你忍著,對不對?你大可不必把我當娘啊?當奶媽、當奴仆,都隨便你,我的乖兒子!”
“娘,您為什麼要這般傷卿兒的心!”
“我傷了你的心,我看你現在一點都不孝心!”
“娘,您太令卿兒失望了。”
仲卿將藥酒拿了出來,忍不住淚如雨下。
誰言男兒有淚不輕彈?
“公子?唉!”
阿莊接過藥酒,搖了搖頭,並遞與了焦老夫人。
“這是什麼?”娘拖長了調子。
“娘,卿兒勤勤儉儉,所求所為,都是這個家。卿兒知道娘的身子骨不太好,常有酸痛相伴,卿兒記於心間。還是一個開酒鋪的朋友給我提了個醒,我便拜托了人家,隻希望先帶回這壇藥酒能對娘的身子有所益。沒想到,回到家竟是這樣一個情景,卿兒恍入地府。娘,卿兒也求您了,求您別再用您的那些框框條條來強加於我們身上,那樣隻會自尋苦惱,傷了您的身子,更會傷了孩子們的心啊!娘?”
“住口!我今天這是怎麼了?火,一下子讓你們給滅下去,一下子又讓你們給點起來?該忍的我也都忍了,不該說出口的我也不想再提了,可萬萬令我想不到的是,最令娘感到驕傲和自豪的卿兒,今日也說出這番帶針帶刺的話來。孩子,倍感失望的不是你,是娘!虧你還是謀仕途、遵禮儀之人,竟然為了這麼個小賤人說出如此大逆之言,太令我失望了!好,好,為了這個小賤貨,你愛跪就跪著,娘沒你這樣的兒子!”
“娘,您太不可理喻了!您這是侮辱!您侮辱蘭兒,等於是在侮辱您的卿兒!”
“畜牲!你…你這個畜牲!”
娘渾身發抖,直氣得她一把將藥酒舉過頭頂:“我還要這些破壇子破酒有何用,喝了等死啊!”
一聲響,仲卿的“孝心”碎了。
“娘!”仲卿撿了幾塊碎片,痛哭流涕地說:“您把孩兒的心,也給碎了!”
娘閉上了眼睛。
“仲卿,還不快點給娘認錯!”蘭芝又跪爬到娘的腳前:“娘,蘭芝給您道一百個、一千個不是,隻求您不要再生氣了。您讓蘭芝怎麼改,蘭芝就怎麼改。娘的心意我懂了,如果娘認為我還不夠,蘭芝一定會慢慢學著去懂。娘,我是您的蘭芝啊!”
小玉也跪爬了過去:“老夫人,仲卿哥剛剛回府,小蓮子還沒服藥,您就快點點個頭吧。”
“不服,不服!”
小蓮子站起身:“這藥,我不服;這理兒,小蓮子更是不服!快樂?那太遙遠;笑聲,又太讓人覺得稀罕。稍不留神,便是火氣衝天;一不小心,則是陰雲密布;沒準,再逮著點不明不白的還得打雷和下雨。我是憋不下去了,真的,真的真的!娘、哥、小玉姐、阿莊、蘭兒姐姐,你們聽,這外麵沒風了,也沒雨了,星星定與那月亮和和氣氣、相親相融地美麗著天空,美麗著外麵的那個世界。再聽聽這府裏,再看看我們這裏頭的世界,心都晃動了!我現在總算有點明白,其實,蘭兒姐姐幫我改的那首詩很對,很對。春去春又歸,一回又一回,緣何多悲喜,回回複回回!娘,小蓮子的這張嘴是您賜的,您是娘,您永遠都是小蓮子的娘,小蓮子不得已才冒犯了您。因為,小蓮子渴望快樂、渴望笑聲、渴望一家人相親相融在一起。能容的就容了,能化的就把它都給化了,為什麼我們家不能將暖意融融的春guang永遠留住?娘,我不要太多的悲,我隻要太多的喜,傷一回,悲一回,已經足夠了。”
娘定是在耐著性子說:“藥不服,理兒也不服,這就是你給娘擺出的理兒?是不錯,橋是橋,路是路的,還真是那麼回事。可娘還輪不到你這小毛丫頭來教誨!你那一套什麼星呀月的、雲啊雨,夢一夢也就罷了,還真的拿出來同現實參合了?平常日子裏,就真的這麼浪漫嗎?不知地厚天高,無羞無恥!還跟我念什麼緣何多悲喜,回回複回回。你們衣食無憂,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愁愁喜喜!說著說著,心口已痛得不得了的我,火又要冒上來了。都是讓這個賤人給傳授的,不去教些孔孟之道、三綱五常,盡傳授些悲悲切切、軟軟綿綿、情感腐化的東西,難道這又是娘的不是?你不提這首詩,我還差點忘了呢,什麼春風早歸來,花兒起的什麼興,還羞問叢中蝶,遲遲上琴台?簡直是*蕩語,不堪入耳!仲卿啊仲卿,我看你是被這‘春詩’給迷惑住了!怪不得三天兩回往家跑,我看你這大好前程都快被你給跑光了!你要是把我給氣倒了,我看你喝風討飯的日子還在後頭呢!麻木不仁。”
“娘,您竟然…竟然偷聽我和蘭兒…您…您太不應該了!”
如此地傷及他的自尊,眼前的慈母,仲卿已不認識了。
蘭芝的心,也早就沒了個完整……
娘持著這樣的理由:“防人之心不可無。傻孩子,你不防著枕邊之柔風,我可不能不替你防呀?”
“雖然我聽不明白,但我知道又沒好話了。”小蓮子說:“娘,您讓我好失望!”
“阿莊!”娘怒了:“她藥也不服,理也不服,你還不快去把藥全給我倒掉!”
阿莊也跪下:“老夫人,阿莊也向您求個情,您就原諒她們吧。”
“好,好啊!”娘站起身,用手指著她們:“想跪的都跪了,到頭來惡人還是由我來當!我可不怕折騰,我一點都不怕!我一張口,說不過你們這麼多的口,好多好多的話,我可以忍,你們若是認為娘錯了,從此往後你們大可不必理我。這麼多年來,我辛辛苦苦又是為了什麼?沒有風,起不了浪;沒有根竿子,根本就不會留有一個影子。娘現在也可以口口聲聲說幾句,娘沒錯,娘從來就沒有錯!錯的是娘的眼睛為什麼不瞎,娘的耳朵為什麼不聾,娘的嘴巴為什麼還能張開來,像個巫婆似的呱呱亂叫!錯的是娘,是娘!你們看不到快樂,看不到笑容,看到的隻是一個老婆子、老惡人、老巫婆!錯的更是娘的一顆心,點點滴滴、絲絲縷縷都纏在了你們身上。錯,錯,一千個錯,一萬個錯,錯的都是我。這,總該行了吧?你們,總該滿意了吧?”
娘竟也落下了淚:“你們也不要都跪了,人跪地麵,心在天上,我這又是何苦呢!”
先是小玉,再是蘭芝、小蓮子和阿莊,紛紛而起。
仲卿仍跪著:“娘,卿兒雖不該傷您的心,可是…”
娘打斷:“阿莊,你去把藥煎好,其餘的就都回去休息吧。至於有誰想要去看星星,看月亮,那愛看什麼就看什麼去吧。”
娘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淚珠掛在臉旁。
“娘,那我呢,您的卿兒呢,娘?”
“你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去喝風討飯的,放心,乖孩子,娘的心還能跳幾下!她們若是去看星星,看月亮,你就去看天。看天有沒有雲,什麼時候又會下雨,我是累啦。”
見仲卿仍苦苦地跪著,蘭芝過來將他扶起:“走吧,讓娘先休息會兒吧。”
仲卿這才起身。
是呀,焦老夫人也真該歇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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