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人,劉公子來了,正在前堂上呢,您快點去吧。”
仆人來報,自然使得蘭芝她們曲終舞止,歡樂的笑聲也隨之而逝。
“蘭芝姐,你快去吧。”小玉說:“老夫人正在休息呢,我,我去照看一下花兒。”
小蓮子則歪起頭:“我去?學背詩。蘭兒姐姐,你放心,我會認真的,等你回來再講解給我聽。”
“嗯。”蘭芝擦去小蓮子額頭的汗珠,說:“那我去了。”
前堂上:
蘭榮來回踱著小步。
蘭芝走上前:“哥,還在生妹妹的氣呀?”
“哥是在生氣!”接過話來,哥卻自責著:“不過,哥那是在自己跟自己生氣。自己沒能耐,撐不起家業,還要怨天尤人。在家,令爹娘擔心,到這兒來,又要讓你給惦記著,還又使得你生氣,哥真是太沒用了!”
“隻要哥往後加點信心,用心與努力,一切會好起來的。”
“哥也有這個信心,哥也不怕吃苦流汗,為了爹娘,也為了我,哥會用心與努力的。”
“哥能這麼說,妹妹也就放心了。我也為哥而感到高興,希望哥以後,遇事都得小心點,不要太急躁。”
“妹妹,你說得很對,其實哥哥今日又來…”
“哥,這兒就是你和我了,你有什麼想法和困難說出來聽聽,看我能否幫上你,不要吞吞吐吐。”
“也沒什麼多大的想法,也不是什麼困難。不過,哥今日又來,的確是有事要同你商量。哥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急躁和不小心了,上次你到飯莊接我的時候,我曾經對你說過,自從你嫁入焦府,爹娘一直都惦記著你,看見他們這副樣子,我曾暗暗下決心,打算做完一筆買賣,多賺點錢來城裏看望你。誰知,那筆買賣非但沒有做成,反而落入小人圈套,血本無歸。也從上回,哥打你這出去,懷裏,揣著老夫人給的那些錢,哥就再次暗下決心,一定要做樁買賣。我就這麼尋思著,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哥打算做樁綢緞買賣,今日約好了與貨主看貨給訂錢,有了上次的教訓,再加上哥對綢緞好劣粗細不太精通,所以來同你商量一下,想讓你陪哥一起驗證下貨,可以嗎?”
“現在就去麼?”
“嗯!說好了是今日。況且,這樁買賣對我來說很是重要,我不能不守信用的。”
“哥能好好經營,妹妹感到很欣慰。那,你們約好了在哪兒看貨呢?”
“這城裏的街街巷巷,我不太熟,不過,我識得路,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哥,那你稍等片刻,我先去打個照應。”
蘭芝從前堂上出來,來到了花園裏,找到小玉:“我和哥出去一下,他打算做樁綢緞買賣,讓我來幫他驗一下貨。小蓮子那裏,你等會兒去陪陪她,看樣子,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我現在,再去娘那兒說一聲吧。”
“蘭芝姐,你有要緊事,你就先去吧。”小玉說:“我剛從老夫人那兒過來,她還在休息呢,等會兒她醒了,我就告訴她。小蓮子那兒你也別擔心,她正認真寫詩呢,我不煩她,你就放心去吧。”
蘭芝這才隨著哥一路而去。
天沉沉的。
也許,初夏的天兒就愛這麼個變臉法。
午後也會成傍晚。
蘭榮將蘭芝帶入了一家客棧:兩層結構,略顯得有些陳舊。進出也大都是外鄉客居多。偏僻,不惹眼,客人稀少,是這客棧一大特色。檔次雖不高,更談不上豪華富麗,但客房整齊清潔,寬敞卻又是其另一特色。
“哥,怎不見那貨主?”
“大概是這天氣原因吧,貨主可能會有點耽擱。先別急,我們等他一會兒。”
“哥,你這批綢緞有了買主嗎?”
“有有有,當然有。哥也找好了買家,就等著貨呢。隻要貨色好,保許能賺大錢。”
“哥,這天像似要下雨了,不知那位貨主守不守信用?”
“不會不會!”
蘭榮連忙肯定地說:“他怎會不守信用?他急著呢。”
“他…著急?為什麼?”蘭芝覺得有點異常,替哥警覺起來:“難道,他的貨來路不正?哥,你可不能…”
蘭榮隻有掩飾的詞了:“不是不是,我是說,這天要下雨了,他一定是急著往這邊趕,如果他的綢緞質好,他一定會著急的。哥…哥哪會買來路不正的貨呢,哥不怕丟臉,那還怕給妹婿丟格呢。”
蘭芝點了點頭:“哥說得詳細點,我就明白了。”
這鬼天氣!蘭榮心中惱怒地怨道。他站起身來,有點不安地走到窗口,剛把目光舉向窗外,就聽得一聲雷響,嚇得他後退了幾步,渾身也起了哆嗦。
“妹妹,咱們先別急,喝點水,再坐一會兒,沒準貨主就會到了。”
“不著急,有些事是急不來的。”
“對對對!急不得,急不得。”
蘭榮又有點發抖了。
他跑到裏室,匆忙備了兩碗茶,又顫顫栗栗從懷中摸出一小包東西,朝當中一碗放了點進去。略遲疑了片刻,等身子不怎麼顫栗了,他這才將兩碗茶端了上來。
“別…別急,大概這碗茶喝完,那個貨主就會來了。”
雖說如此,但蘭榮還是沒能鎮定下來。那碗茶都已接近嘴邊了,卻怎麼也和嘴對不上方向。
蘭芝突然發問:“錢?”
“什麼錢?”蘭榮一個驚慌,碗中之水被晃了點出來。
“錢放妥了嗎?”蘭芝問:“我是指用來買那批綢緞的錢,我們還是小心謹慎點為好。”
“哦,那當然,那當然。”他這才悠悠舒出了口氣:“這我都放妥了,沒事,沒事。”
可天氣卻真的如意料之中生起了事端:風暴突起,伴隨著雷聲轟轟,雨如瀉了。又一道亮光閃過,蘭榮偷偷抬起頭,朝著蘭芝的臉上看去,蘭芝正將碗兒舉近嘴邊……
“不能!”他先是一聲急,又一聲緩:“不能…”
蘭芝詫異地看著哥:“怎麼啦,哥?”
“沒…沒什麼。”蘭榮擦掉汗珠:“我也真有點急了!遇上這種鬼天氣,我剛才是想說,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不如,等你把這碗茶喝完,如果那貨主還不來,我看我們就先回去算了。”
“要麼?”蘭芝也挺難替哥哥作個決定:“等這陣雨過了,那貨主若是還不到,我們再回去吧。”
一碗茶,她終於慢慢喝了下去。
蘭榮見此情形,又一下子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撓了撓頭,汗珠再次淋淋而滴。可這回,汗珠的個頭卻比原先大了許多,還隱隱覺其發燙。一粒一粒又一粒,他心裏數著。
“不行!怎麼這麼久還沒到呢?我下樓去看看。妹妹,你先坐著,安…安心地坐著,啊?”
蘭榮終於艱難地作出了決定。
不,應是抉擇,他劉蘭榮的抉擇。
“哥,你小心點,我沒事。”
“妹妹,我?我去了,你…小心點。”
“我真的沒事,你快去呀?說不定人家正往這邊趕呢。”
“妹妹,那…那我去了,你…一定要小心點!”
出了客房,蘭榮閉起了眼睛。這時旁邊過來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部,又遞給他一包東西。蘭榮幹歎了幾聲,又小聲對著那人說了幾句。那人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天,他這才快步下得樓來。
雨,一下子又小了許多。
但天還沒有點露出陽光的意思。
哥說是去看一下,馬上就會上來,怎麼要這麼長時間?按理說,買賣之事雙方都得以誠信,難道當中出了點什麼差錯,還是因這天氣而有所擔擱?該不會,是哥又遭小人算計?
蘭芝站起身,心中念著:不會的,哥已有過教訓,他?
還沒到一句話的工夫,她便覺一片目眩頭暈,強勉走到桌邊,隨後便倒了下去。
門“吱”的一聲開了,可進來的不是蘭榮。
那人將蘭芝輕輕抱起,直進入裏室。
忍一忍吧,妹妹,別恨我,就算是幫哥一把,幫哥一把!
從客棧出來,蘭榮狂奔一番之後,心跳逐漸恢複了點正常,步子也隨之放緩了許多:如果你要怨恨我,哥也沒有辦法,哥欠下了那麼多的賭債,你讓哥拿什麼去還哪!就算哥不被打死,也會被人給逼死。哥無奈,哥真的是無計可施,沒有出路啊!妹妹,你也別全怪哥,誰叫你在焦家做不了主呢?哥頭一回上門,竟如同一個乞丐,而那焦老婆子又是如此可惡,可惡之至!仲卿又不在家裏,哥還能有何希望?留也留不得,去也去不得,哥到了這份上,還能跟錢拚個誰清誰高嗎?
他忍不住又打開那隻包裹:盡管那一萬錢已由它先前的主人給兌換成了白花花的銀錠,但提在手中還是覺得沉甸得很。
他十分喜歡這樣沉甸的感覺。
不僅僅隻是好受亦或是舒服所能概括得了。
盡管這些銀錠根本就沒能拚湊出一道光環來。
可蘭榮的心中還是大耀其光芒了:最要緊的事,是先買套上好的衣服,然後泡一身芳香浴,最好有三五個下人給推拿。再到最好的酒樓,上桌好酒好菜,能有三五個仙女陪伴,那是更愜意了。還有?對!把賭債統統還清,再多賞他們幾個小錢,讓他們刮刮眼珠子,免得今後轉動得不太靈活。要論雄心抱負嘛?可自打頭一回進賭場就埋下了,如果有那麼點可能的話,他一定要到府城開一家最大、名噪四方的賭場,到那時?
他就盡管看帳納銀了。
好美!伴隨著一陣顫抖,他似乎又有了點清醒:畜牲、豬狗不如、卑鄙、無恥……
我怎麼能這樣做?蘭榮轉回身,便飛快地往回跑,可剛跑了沒多遠,他又停下,重新轉過身子,耷拉著腦袋,神情沮喪地又往前而行:對不起了,妹妹,對不起,哥隻求你看開點,看開點。
突然,他又放快了步子,隻要見到風雨中行進著的匆匆路人,他都大聲叫喊起來:
“快!快救人哪,後麵那家客棧有人正欺侮孤弱女子啊!”
“這位好心人…”
“這位壯士…”
“大娘,快,快去呀!我身後那家客棧有爺發賞啦,真的,人人有份,快去呀,大…大嬸!”
“……”
路人要麼躲閃,要麼就是搖搖頭。天又烏了下來,路人未曾理睬,匆忙而過。蘭榮正在懊悔之中,迎麵又上來一位騎馬之人。
他趕緊上前攔住馬頭:“這位大…大?”
“是你!蘭榮?你…你這是怎麼啦?”
騎馬之人,原來是三草。
“我?我…”蘭榮支吾著說:“大哥,你快去我身後那家客棧吧,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還有點急事,我該走了。記住,你一定要去那家客棧,要快點!我…我走了。”
三草一陣莫明。
後略略思索了下,他一勒韁繩,急奔客棧。
起風的那一刻,小蓮子仍在認真地抄寫著詩。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抄寫到這,她不禁住筆,又念了起來:“蘭有秀、菊有芳,懷佳人不能忘?”
“嗯!這句好。”她自言自語,還自個兒點點頭:“我得記牢了,等哥回來我就…”
小蓮子站起身,先幹咳了幾下,然後便開始進行她的想象了:
“蘭芝,我回來了。”
“回來好呀,這邊坐呀,累不累呀,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