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卿解釋:“怎麼說呢,隻要踏進府衙之門,就沒有自由之身,大小瑣事,還得勤心打理,懈怠不得。這好歹,又有了點假期,心又可很好地鬆散一回了,全身心能得以釋放,真是件快事。隻是早早麻煩許店家,為我娘配好了藥酒,而我卻遲遲未來取,真有點過意不去,可有勞許店家了。”
許店家謙遜起來:“這…這是我的看家本領嘛,也還不知焦夫人滿意不滿意呢,你就別跟我一般客套了。”
“不會同你客套的。”
仲卿大大咧咧尋了個座:“我肚子有點餓了。”
“那還不好解決?”許店家也坐下:“小婷,沏茶上菜,再來點酒。”
“哦。”小婷應了聲,放下手中擦布,往裏間去備飯菜。從仲卿身旁經過時,她朝他投去了目光,隻是瞬間。瞬間,她多了點羞澀。隨之而潤生一個難以覺察的笑容,很短暫,也很朦朧,但很美麗。
她不是個十分愛笑的女孩。
不怎麼愛笑的女孩,但並不表示她心裏就沒幾多笑容。
“哥,焦公子,飯菜來了。”
一會兒後,小婷就將酒菜及茶備好,給端了上來。
許店家自斟自飲,心情像似與這胃口一樣,頗佳了:“少個朋友,真是有點悶慌,不管是東拉,還是西扯,隻要能聊上那麼一會兒,人自然就痛快多了。可惜的是,焦公子你不怎麼飲酒,真是有點可惜。”
仲卿笑了笑:“許店家不強人所難,那我就…就飯菜多吃點囉。”
“當然要多吃點。”許店家故意板起臉說:“誰讓你這次數來得這麼少呢,那可得補上。”
“許店家,近來生意怎麼樣?”
“還好,差不多是老樣子,老樣子吧。”
“……”
數杯酒後:
“小婷。”哥有點飄忽了:“給…給焦公子添上茶。”
小婷一直默默地擦著台麵,台麵亮淨多了。聽見哥的吩咐,她正準備去上茶。仲卿已站起身:“不用了,小婷,我就好了。嗯,時間也不多了,我該回府衙,還有點事情等著我去做。我也看得出,這幾日生意定是清淡了許多,過些日子定會好起來的。這飯菜錢和藥酒錢你們得先拿著,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們。”
小婷沒有說話,她隻是拉過仲卿的手,又將錢放入他手中,並給了一個笑容。
許店家不悅地說:“我這生意好得很,是我懶得去做,焦公子你若要給飯錢和藥酒錢,那我可要見氣了。”
小婷將藥酒包紮好,遞到仲卿麵前:“能常來許記,我哥和我,都很高興。自從大嫂走了之後,因為你的幫助,我哥他心情才好了許多,謝謝你。希望這藥酒對焦夫人有所益處,就收下吧。”
於是仲卿收起錢,接過藥酒,告別許記後,便匆匆回了府衙。
小婷依舊擦著台麵……
很慢。
一場對峙。
世好與花兒,居仙閣飯莊的後花園裏。
好久,有時候也算不上是太久。
沒有起什麼幻覺。
過程,在世好掏出那支銀簪,看了一眼後又放入懷中那刻。
又是一陣沒趣的緘默。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隨手將一把花兒連同枝葉緊緊握於手中,又狠狠將其折斷……
他知道有些花兒是帶刺的,被刺的感覺有點痛,痛的滋味並不怎麼好受。
他以為他的心好痛。
這不,血已從掌心流了出來。
“少爺,少爺。”阿良匆匆而來:“您…您這是怎麼啦?”
“讓花兒的刺給紮了下。”世好笑了笑:“想把花兒折服,不付出點代價那怎行!你呢,事情辦得怎樣了?”
“阿良當然不會令少爺您失望,果真找到了答案。原來呀,那小子根本就連點買賣的影子都沒有,他將少爺您賞賜的錢全都拿出去賭啦。這小子也夠倒運的,又全輸光了。我沒有驚動他,先回來給您報個信。據我估計,他已走投無路,不出一時三刻,那小子便會再次找上門來,又要向您伸手討錢了。”
說完,他還回過頭來,往花園入口處看了看。
“十賭九輸,我給他點麵子,他倒還真以為我這金山銀山是替他開的了!”世好嗤笑一聲,又說:“該是他有所返還的時候了!”
“少爺,那小子已身無一錢,您讓他返還?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少爺您原來賞他那麼多錢,原來是這樣。”
“我還要讓他知道,原來事情也還是那樣的呢!”
世好蹲下身,閉上眼睛,深深吮吸了一口花的香味。
也就在此時:
“少爺,那小子來了。”
阿良一眼窺見了蘭榮的身影,小聲提醒。
對於蘭榮的到來,世好一掃前幾回的興致,也不曾舉眉,他故作不知,仍陶醉於他的一片花香之中。
“秦少爺,有好消息了。”
蘭榮滿臉堆笑:“你托我的事兒,我時刻記在心上,也真巧,昨日我妹婿回府,我略略表了下,他就滿口答應了,說是,一定要給少爺你介紹幾位有頭有臉的官場中的朋友。他還稱讚,秦少爺你的為人…”
“好啦!”世好直起身,回過頭來冷冰冰地說:“這件事已沒什麼意義了。聽說,焦公子隻不過是在府衙裏當個抄抄寫寫的小差使,我呢,又是個非常體貼人的人,對於這件事,我可不願看到焦公子太吃力了,等等再說吧。”
“等等?”蘭榮頓覺一片失意,一時無措。
世好冷譏:“對,等等。樹一日不長大,哪來的蔭可涼?”
蘭榮更覺茫然了:“可是?”
“不是可是。”阿良插了上來:“是可惜!可惜你這個舅爺,到現在連妹婿的影子都沒見著,還瞎扯什麼照麵。胡編亂造,難道你就不怕我家少爺生氣麼?”
蘭榮見情形有點不對,速速陪笑:“我…我那也是為了秦少爺好嘛!受人恩惠,得思量著如何去報答呀?我怕秦少爺著急,所以,所以先寬慰一下,寬慰而已,怎會有蒙騙之意?不會的,不會的。”
世好和阿良紛紛撇過頭去,佯做不理睬。
怎會呢!蘭榮無比尷尬,心中自語:難道,真的是,這麼快我就成了多餘的人,這,這怎辦呢?
此刻,再提及借筆錢,他真的好難啟口。
但他還是啟了口:“秦少爺,看在…”
“看在哪個份子上?”世好冷冷地問。
蘭榮真的啟不了口了。
“不過?”這下,世好先破了局麵:“我反倒覺得劉大哥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道,你是你,焦公子是焦公子,雖然我托你之事,還得等等再說,但是你這個朋友我先交定了。前幾回,我給你的錢,你也不要去想成是我的恩惠,就當是我這個新朋友小幫一把,我也不再記於心上了,你呢,也不必還,給的就是給的,不是借。劉大哥會是個大忙人,此番回去,若是往後生活中有些什麼小難處,盡管再來飯莊找我,隻要是我能幫得上的,我決不會推托。”
蘭榮根本就沒提著“回去”,等於是世好先下了逐客令。
“唉!”蘭榮長歎一聲,在作最後的努力:“秦少爺你太坦誠仁義了!可我?我哪還有什麼路可走啊!破屋遭雨淋,黴運接連連哪!別說是往後,就我現在這副樣子,渾身都是困難啊!其實,普天之下,就你秦少爺對我最好。算了算了,你幫不了我的,我已經受了你那麼多的恩惠,都是我不珍惜,竟讓其付水流了,好愧,好愧啊!”
阿良說:“你知愧了?”
蘭榮點了點頭:“都是我不小心,也太心急,又誤入別人一場圈套。這樁買賣,我虧得好慘哪!”
“哦?”世好雙目緊盯著他:“血本無歸?身無一錢?”
蘭榮的頭點得更加起勁了:“嗯!”
世好這才說:“劉大哥啊劉大哥,你怎麼能這麼粗心呢?好了,既然朋友有難,我想,我還是能幫得了你。不過?有些話我卻有點不好意思說了,從真正幫助朋友的這個角度,這一回,我是算借還是算給呢?”
“少爺,不行啊!”阿良勸阻:“先前所說,我還以為少爺您是婉轉之詞呢,沒想到您又要付之行動了。若是再讓少夫人知道,您又幫了別人,而且幫的還是劉公子,這番少夫人折騰起來,您心裏可又要憋氣了。”
“緣分,緣分啊!”世好隻是感歎著。
“秦少爺,我?”蘭榮自然有點心急了:“我隻有憨實點了,這回你若真的肯幫我,那就算我劉蘭榮向你所借吧,隻要能幫我度過這個難關,我一定會感激不盡的。”
阿良說:“少爺,您別怪我多嘴,您如果執意要幫助他,那也隻能是個借字。還有,既然是借,那他就得先找個人出來擔保。”
“緣分,還是緣分!”世好仍是感歎。
“那,如果秦少爺可以信得過我,我又該找誰出來擔保呢?”自然,蘭榮泛起了難色:“我妹婿尚在府衙,除卻我妹妹,這城裏我再也找不出第四個沾親帶故之人了。第三個是焦老婆子,少爺你是知道的。”
阿良直問:“為何要將你妹妹除卻呢”
“唉!”蘭榮又是一歎:
“別提她了,我都快被她給氣死了!也都是那焦老婆子的不是,我才強勉住了兩宿,她就太陽底下撐起傘,給起冷顏色了。臉上是笑容,話裏卻含刺。怎麼說呢,總之,是她太會待客有道了。我那妹妹當然聽得弦外之音,為了求和求貴,她竟懦弱得對我下了逐客令。可惱的是妹婿不在府上,若不然,我定折騰得她們道出個所以然來,討個好說法,我一定要…”
“好啦好啦!”阿良替主人不悅起來:“你們的家事,我家少爺可沒興趣聽。這麼說,是沒有人可擔保了?”
“不不不!”蘭榮連忙說:“隻要秦少爺信任誰,那就由誰來擔保,行麼?”
“信任?”世好笑了:“我信任你,你信任我麼?”
蘭榮也笑了:“那還用著說,我怎會連秦少爺都不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