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

作者:吳根紹

大蔡拿我試手:用兩種肖邦的音樂叫我分辨,事先告知,一首是真正的肖邦,一首是用音樂智能實驗(EMI)程序之“手”譜寫的肖邦。結果,我把兩者搞反了。大蔡說,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別說你這樣的‘菜鳥’,就是很多專業音樂工作者都會搞錯”。我對大蔡說:“既然大多數人都搞錯了,那就是他們對了,是肖邦錯了,他提前做了EMI的工作。”

既然錯了,還要相信。大蔡為了破除在下的迷信,跟我詳解起來:“所有偉大的英文著作都是26個字母的重組,同樣的,大多數現存的西方偉大音樂作品都是十二平均律音階和對應的八度音階的重組。”他說:“這秘密並不在於生成新的字母或音符,而是在於重組的巧妙與優雅。”EMI能分析同一作曲家的多個作品,通過特殊的匹配過程找出作品中的共有特征,根據在現有作品中出現的次數多少,這些特征被賦予不同的權值,存放在數據庫中。創作時,這些特征被應用,而缺省的內容則由不同的計算函數來填充,模仿已故作曲家作曲風格的新作品便誕生了。他瞥了我一眼說:“無法衡量,即不存在。”

我有點明白了:在“欣賞”肖邦時,我們並不會仔細考量所有相關信息、計算統計數據,而會依賴腦力捷徑和自覺。就肖邦的相關信息與計算統計數據而言,肖邦是A貨;EMI隻能是B貨,有點走神,有點丟失;而事先並沒做足功課且帶有大腦天生缺點的普通欣賞者,更是變異得厲害,大多數是C貨。我們的大腦就是一部生物質的EMI,對於升級版的電子質大腦,當然更加認同也更加讚賞。物以類聚嘛。我們知道自己不是肖邦,頂多是偽肖邦,在下意識裏,當然要“認知失誤”地要與高級偽肖邦EMI為伍了。

很多高智商的人都有過這種惡作劇:何其芳一次興起,連作了兩首七律,“戲效玉溪生體”,假冒“元人詩”,發函讓文學所同人猜,結果無一人猜出。周汝昌也寫過幾首七律,不署主名,被傳為曹雪芹的詩。吳恩裕在周自承了是偽作,還堅持是雪芹之作。劉永翔說他少時也以己作一首,雜於古人詩中,請徐定戡評之。其詩為:“吟癖生成死不休,夜深便覺鬼啾啾。奇才何必人間賞,擲地聲今動九幽。”徐先生看了,竟大為稱賞,以為是黃庭堅所作。

大蔡的人事代理要上編,單位領導支吾著拖著不辦。誰都看得出,領導要大蔡去意思意思。大蔡自己也看出來了,但就是按兵不動。我攛掇他抓緊,大蔡對我訴苦說:“我要是長得你這麼矮早就去了。”大蔡長得人高馬大,濃眉大眼,如果生在“文革”年代,一定是去演男一號。而領導1.5米才出頭,賊眉鼠眼,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大蔡是領導。糟糕的是他自己還真把自己當做了領導:“我在他前麵低頭彎腰,要比你多曲十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