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童倚著床柱，雙眸微閉。
見她好像真的不舒服，我忍不住伸手搭在她脈搏上。
脈率無序、脈形散亂，為無神之脈，神氣渙散、生命即將告終之兆。
“為什麼？”
我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我有無盡的生命、有通天的能力，此刻卻對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孩子手足無措。
暮童沒有說話，她靜靜的倚在床柱上，呼吸逐漸變弱。
我想施法救她，她驀地睜開眼，輕聲說道：“老爺，對不起。”
這些年，我第一次在她眼裏看到了絕望，一種讓我不太明白的絕望。
我悄悄放下結印的手，沉默的站在一邊。
她伸手想拉住我，抬了幾次，最終也沒有抬起來。
“我要死了嗎？”她喃喃自語。
屋子裏一片寂靜。
也許是吧。
“聶先生，童童她——”
屋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的氛圍，阿虎急匆匆從外麵過來。
怕他看見這裏的情形，我張開結界，靜止了這個鎮子的時間。
所有人物都定格在了最後的動作上。
隻有暮童，她緩緩下滑，倒在了床上。
厚厚的脂粉，也藏不住她臉上的蒼白，她終於停止了呼吸。
我伸出手，將她扶正躺好，一絲白色的氣從她身上浮起，漸漸變成淺薄的影子。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鬼……”
我聽見她細細的聲音傳來，隨後，又是一陣嗚咽。
“原來死了一點也不好受，老爺，您怎麼能這麼狠心呢？我不喜歡阿虎，我不想嫁給他，您心裏難道就一點也不喜歡童童嗎？”
我歎息一聲，我一點也不喜歡她嗎？
怎麼可能呢。
隻是你我並非同類，我不敢賭、也不敢猜你的心意啊。
我害怕放縱自己的情感，等你百年之後，又剩我自己一個人，孤單飄零。
隻是沒想到，你麵上什麼都不肯表現出來，心裏卻存了死誌。
豔紅的衣角落在我手邊，我抬頭，看見那個近乎透明的身影，坐在床邊癡癡的看著我，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沒關係的老爺，以後我就可以永遠看著你了，雖然你永遠不會知道，但是那又怎樣呢？我喜歡你，隻想跟你在一起，哪怕你從未喜歡過我，反正我現在成了鬼，你看不見我，也拒絕不了我。”
我聽見她喃喃自語著，像是安慰自己一般。
原來你是這種想法嗎……
從我出生開始，身上似乎就背負了無數壓力。為家族複仇、維護位麵秩序、等待某個人……我一直恪守自己，不敢動情，直到此刻才發現，我原來並不是無情之人。
我本就不是無情之人。
“暮童。”我叫她的名字。
床上躺著的暮童安靜無聲，但床邊坐著的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並不是凡人，跟我在一起，你可能要經曆很多難以想象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你要經受無盡的時間，品嚐孤獨。當你回首時，會發現這世間，再無你熟悉之人，他們會一個個都變成黃土，成為過去……這樣的日子，你害怕嗎？”
她托著腮，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或者說是，她根本沒有以為我已經看見了她的靈體。
我伸出手，輕輕捏著她的臉頰，手指停留在她的頰邊，觸感冰涼，但是並沒有穿透過去。
她詫異的瞪著雙眼，然後看向我。
一雙翦水秋瞳蘊著淚，似乎馬上就能滴落下來，最終化為霧氣，消失無蹤。
“你害怕嗎？”我認真的看著她，又問了一句。
“不！我不怕！”
暮童撲進我懷裏，緊緊摟著我。
“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她鄭重說道。
“既然如此，你以前莫要後悔。”
我斂眉，心下一片平靜。
淡淡的金色光華在我與她之間流轉，最終形成一個光暈、直衝九天，隨後消失無跡。
“契約成立。”
一個無喜無悲的聲音驀然響起，複又消失。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妻子，與我共享天地之命，不能背叛彼此，知道了嗎？”
她鄭重的點頭，應道：“我明白了。”
透明的身體漸漸凝實，最後與我一般與常人無異，唯獨這一身豔麗的紅色衣裙，隨著她永不會變。
你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