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睡去的男子顯得平靜異常,毫無防備,往常夢境中那遍地鮮血的場景並未出現,隻有一個蹲在破舊宮牆下嚎叫的少年,眼眸是最不祥的紅色,蕭痕知道這是自己。突然一襲白裙的少女踏著月光走來,不言語隻細細打量著他。蕭痕知道他又該出手了,在那些發現自己秘密的人眼中出現驚懼嫌惡之前殺死他們,這是父皇說的,但這次他猶豫了,在掙紮中一陣琴聲傳來,抑製狂暴,攝人心神。狼狽不堪的少年抬眸凝視著撫琴的女子,她的眼中隻有淡淡的笑意,如柔和的皎月散發瑩瑩之光,使人見之寧靜。眼神掠過那一段燒焦的梧桐木,於是蕭痕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名動天下的元曦公主。琴聲漸息,蕭痕還是忍不住出聲:“為什麼?”少女眼光稍暗,略一思索道:“父皇說,‘皇室子弟應該注重皇家威儀’雖然你的眼睛很疼,你也不能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像是想到什麼,少女神情略顯尷尬,低聲道:“我今天沒有去參加宴會,所以才不穿宮裝,你要幫我保密!”話落急忙離去。蕭痕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溫柔落滿眉間。
倏然,龍榻前的空氣出現一陣扭曲,一縷縷血腥味飄散開來。略顯狼狽的少女俯首道:“陛下,昱王殿下明日歸國,同行的。還有元曦公主。”
蕭痕緩緩坐起身,三千銀發垂落胸前,眼底的溫度似祈國千年不化的冰雪,清冷寂寥。
“發生了何事?”蕭痕沉了沉眸問著,神色漫不經心,手中把玩的玉佩卻以裂成幾瓣。
王姬壓下口中上湧的血腥氣回道:“昱王殿下奉命在三國大會期間保護元曦公主,洛國大皇子求親不成心生歹意欲將元曦公主強行帶出墨國,昱王殿下及時趕到救下公主,順便邀請公主來我祁國小住,公主之所以答應的原因是昱王殿下允諾將抓住的墨國奸細交給墨皇。”
祈皇的眼中顯出幾分掙紮與淩厲,用手摩挲著眼睛低聲道:“那你還在這裏幹什麼!自去魔窟領罰。另外開啟離宮與雪華宮,別讓本皇在那裏看到人的影子,擅闖者殺無赦!”
王姬神色淡然躬身告退,轉身向外走去。
“你是不是沒把朕的話放心上,你的傷看起來不是很重啊!如此你敢說自己盡全力保護公主了嗎?”蕭痕泛著冷意的話從身後傳來。
王姬心下一驚,單膝跪地垂首道:“屬下不敢,隻是公主在屬下受傷時彈了一曲,使屬下可以暫時壓製自己的傷勢。”
蕭痕抬起手緩緩遮住自己的眼睛,低低的笑聲從口中溢出:“既如此,這次處罰就算了,你先退下吧!”王姬眼中閃過幾分驚異,陛下為了墨國公主竟然可以不顧自己的金口玉言。
世人皆知,洛國皇帝年邁,遠不如剛剛登基的墨皇和祁皇的淩雲氣度。如果說墨皇給人的感覺是霸道狂肆,那祁皇便是狠絕神秘,世人很少聽到祁皇的傳聞,但是祁國多年不化的冰雪中都帶了幾抹血的顏色。隻一句話,祁皇一怒,血流漂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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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辰二十五年秋,墨、祈、洛三國和談破裂,墨國長公主遭人劫掠,天下震驚,朝局動蕩。但不可否認,這位出生便極具神秘色彩的女子又一次為世人矚目。傳聞元曦公主絕色傾城,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但傳言又有幾分可信?
於是當祈國百官在宮城外見到那個略顯落魄的女子時隻覺得萬分詫異,唯有立於前方的祈皇眼底出現劇烈地波動,攥緊手中的暖裘緩步前行,雪中留下的腳印分明比平時深了許多。安陽環顧與母國截然不同的風景,臉上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倏然,一陣低低的腳步聲傳來,安陽斂眉垂首,盈盈一拜。蕭痕嘴角掀起細微的弧度,將手中的暖裘遞出,同時開口:“果真是你的‘皇家威儀’”。安陽抬首,正對上一雙滿是深邃清寂的狹長鳳眸,隻是男子三千華發竟俱成銀絲。安陽緩緩起身,細碎的光從眼中傾瀉而出,低聲笑道:“好久不見!”
確實,她與他並非初見。隻是,墨國初見她未失心,他卻失了情。又一次相見,他將她垂首一拜時微抿的嘴角放進心底,她卻未將他凝視自己傷口時的痛惜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