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歲那年，隆慮皇姐與陳嬌大婚。那是我第一次看著皇姐出嫁——南宮皇姐的和親自是不算的。
那天阿嬌穿著翁主的正裝，袖口上鏽了一圈豔紅如血的玫瑰。她笑得很美，站在她的二哥身邊，儼然一副宮裝美人的畫，滿頭的金飾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
陳嬌是姑姑的次子。但他並沒有承襲姑姑身上的雍容高貴的壓迫感，反而更像他的父親，有一種溫和清淡的書卷氣，仿佛人畜無害的模樣。但身為曆經三朝的館陶大長公主的兒子，陳嬌顯然不會如他外表那樣文質彬彬，否則姑姑不會選將駙馬的名號給他。
畢竟，尚了公主，就意味著勢必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揪出他所有的錯，處處挑刺。而陳嬌要做的，就是不犯一丁點兒的錯，或者……遮住所有人的眼睛。
從他接待賓客的姿態便可看出，這個人……圓滑得可怕。
我將隆慮皇姐背出殿門，交到陳嬌手上。我很放心，因為他一定會善待皇姐。無關乎皇姐當朝公主的身份，也無關乎我太子的身份，更無關乎我與阿嬌的婚約。而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娶皇姐，是因為他喜歡皇姐。
鬧洞房時我礙於身份，隻站在一旁含笑看著他們。阿嬌悄悄挪到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偏頭看向她，眸光溫柔。她有些羞怯，低低地說：“徹兒，以後我不想被鬧洞房。”
我了然地看著她，看到她滿臉通紅，難得露出小女人的嬌態。她咬累了下唇，賭氣般道：“哼，我讓母親幫我……”
她嫣紅的雙頰，如水的雙眸，眼角一顆淚痣……一切都清晰而鮮活，熟悉得仿若是昨日。
阿嬌，你知不知道，很多個夜裏，我都會忘了你已經離開，還會下意識地讓他們留著你最愛的桂花糕，還會悄悄繞去長門宮想看你一眼。隻可惜，桂花糕一點點變涼，長門宮燈火盡滅，而你，早已不在。
我本以為離了你我才是真正掙脫了最後一道枷鎖。從此，沒有人可以說我是依靠你才得到的皇位，沒有人可以閑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依仗你和姑姑的勢，沒有人可以譏諷我是憑借皇祖母對你的疼愛，對姑姑的喜愛才有了親政的權力。
的確如我所想的一樣，曾經自視甚高的元老們隻能跪在我麵前三呼萬歲，隻能笑著附和我的意見。可我不開心，一點也不。
我把自己鎖在隻有你的世界裏，又親手將鑰匙，扔下了萬丈深淵。
門外混亂聲傳來，我聽見楊得意慌張的阻攔聲：“長公主殿下，皇上正在處理政務，您不能進去……殿下……”
我抬起眼睛，看著推門而入的皇姐，臉色平靜。她手中抓住明黃色的絹帛，氣衝衝地訓斥跪地求饒的楊得意：“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奴才也敢攔著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