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楠館內。
“你要見她?”梁佑臻的神情逐漸變得緊張。
任素言坐在二樓的雅間,手握著一杯碧螺春,深邃的眸子順著窗欞望向人煙阜盛的街道。她的模樣氣定神閑,這顯然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她平靜地晃著茶盞,低聲道:“你派了那麼多人,尋了這麼久,始終沒有抓住雍親王私自養兵的實證。雍親王是傅琮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必須將其折斷。”
梁佑臻聞言,沉思片刻,才放緩了聲音,輕聲道:“她是你的仇人,在她眼裏未免不視你做仇人。難不成,你還指望她會幫你?”
“她不會幫我。”任素言輕輕抿了一口茶,低聲道:“我也並未讓她幫我。”
“她在雍親王府備受折磨,過得是生不如死的生活。如今她的孩子已經夭折,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什麼是她不可以放手一搏的事情。她恨我,但我賭,賭她更恨傅琮。”
她的眸子十分澄澈,明亮又平靜,梁佑臻卻從她的眸中望見了一絲難以抑製的洶湧澎湃。
“雲映芷夠狠,可她終究是個蠢女人。”任素言認真道:“她能在雍親王府虛與委蛇這麼久,若不是相信了傅琮許給她的好處,便必定是愛上了他。可對於女人來說,欺騙和背叛都是最痛恨的事情。她一定比恨我,更恨傅琮。”
梁佑臻點點頭,低聲道:“可是......”
他仍舊不放心。
正如任素言所說,如今的雲映芷,再沒有什麼是她不可以放手一搏的,他才更加擔心。雲映芷必定眥睚必報,沒有後顧之憂的她會對任素言做什麼。
任素言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的手背,溫柔地說:“馬上就到年關了。過了年關,我們就回大嶽,阿念在等我們。”
梁佑臻心頭一顫,反握住她的手掌,糾結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兩日後的竹楠館,一個身披藕色兔絨鬥篷的女子,悄悄從後門走入。素白色的麵紗遮住了她半截臉頰,額前散著碎發,遮住了額頭,隻露出一雙眼睛。
她的眼睛十分奇怪,似乎是被人捏著,兩隻眼睛齊齊往中間斜去,仿佛要融為一體。仔細看去,才發現她雙眼之間的皮肉糾纏在一起,像是一條扭曲的蚯蚓,扯住了眼皮。
顯然,這是被烈火灼傷的傷口。
女子被小二領著登上了二樓的雅間。
在推門之前,她整理了下麵紗,仿佛擔心被別人看到麵紗底下的臉龐。片刻之後,她才推開了房門。
她眼中的明亮在看到任素言的那一瞬霎時間熄滅,轉瞬變成揮舞著鉗子的血蠍。
任素言雲淡風輕地坐在桌前,一側的暖爐上煨著壺熱茶。
察覺到她的目光,任素言緩緩站起身,朝她笑道:“怎麼,瞧見我不是琮王,你很失望?”
來人陰狠得目光緊緊地盯著她:“是你?”
“琮王殿下近來事務繁多,與雍親王來往也密切了許多。況且他正在相看朝中重臣的女兒,準備求個王妃為自己增磚添瓦,畢竟如今儲君已立,他想再奪,可是登天之難。你覺得他那麼謹慎的人,會在這個時候和雍親王妃私會嗎?”任素言譏誚的笑出聲。
來人正是才痛失愛子的雲映芷。
她接到信,冒著被雍親王發現,受酷刑責罰的風險,趕到這兒,沒想到非但沒見到傅琮,反而被她羞辱一番。
她又想到自己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兒子,登時尖叫著“賤人!”狠狠朝她撲上去。
突然從一側橫過來一雙大手,抓住她揮舞的雙臂,三除五下便將她的手臂鎖在了她身後。
她尖叫著掙紮,一個不慎,麵紗被掙開,緩緩跌落,露出她那張觸目驚心的臉龐。
饒是任素言,望見她那張臉時,也忍不住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