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大師瞅他一眼,輕搖著頭歎了口氣,這般逞強強撐的性子,還真是無論何時都改不了啊。
斜斜瞥他一眼,無言大師調侃出聲,“好,好,你們兩人倒真是一模一樣的性子,還真是性情相承。”
“這是自然,”吳繼風得意一笑,閑閑回擊,“哪裏隻是性情,我的長處風吟自會全都學去,你就隻管等著瞧吧。”
“隻怕是等不到了!”這聲音驀地冷冷響起,像是一句怨毒的詛咒直鑽人心。
吳繼風的臉色驟然冷了下去,原本隨意歪在椅子上的身體頃刻間坐正過來,厚實的脊背直挺挺立了起來。雙拳充滿戒備地握緊,一張駭人的臉轉了過去,眸光陰寒地望向了無言大師。
無言大師臉色未變,直直迎上了吳繼風的目光,“別忘了,是你自己的決定,讓她離開。”
吳繼風滿身厚實的戾氣盔甲被這一句話擊得七零八落,眼神瞬間渙散,緊繃的肩膀在腦袋“嗡”地一聲驟響之後軟軟塌了下去。
是啊,是自己要她離開。
她今後,都不會在自己身邊了。
今後她的身邊隻會有一個人,給她依靠,陪她到老。
那個人會成為她一生中最親密的人,會為她撐起遮風擋雨的巢。
那個人可以是聞爍,也可以是別人,可唯獨不可能是自己。
真正想到這裏時,吳繼風的心才湧起了一陣絲絲縷縷的尖銳疼痛,是不舍,是不安,更是刺骨心疼。
自己的風吟終於要離開了,去往另一個家。可作為親人,哪怕再不舍,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去阻止,因為人間世俗皆是如此,女長須嫁是開天辟地以來萬古不變的定律,誰也更改不了。
這,大概就是為人至親最大的悲哀。
可是自己的風吟明明還沒有到那個非走不可的年紀,自己明明還有理由可以再留下她一段時間,可卻又不得不送她走,推她離開。
而這,是自己獨有的悲哀。
吳繼風緊緊閉上眼,輕歎出聲,語音低澀,滿是不舍與疲憊,“是啊,原來竟是我自己要她離開。”
胸腔似被一塊巨石狠狠砸碎,痛連著悶一起散遍了全身,風吟在極度驚恐之下全身一陣急速地抽搐。
兩隻瘦弱的小腿顫微微一抖之下,風吟感覺自己的身子驟然從萬丈山崖上掉了下來,心裏一慌身子一歪,被窩中軟軟的小手一張便一睜眼醒了過來。
大鳥本是離得風吟很近,被風吟這突然的動作一驚迅速收回了翅膀,受自我保護本能的驅使下縱身一躍,張開翅膀飛了出去,展開的翅膀碰觸到卷起的帷帳,白色輕紗緩緩一搖,欲墜未墜。
可風吟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突然像是做了賊般驚恐無比,無法麵對不遠處的二人,睜開眼看見光明的瞬間便又緊緊閉了起來,一雙小手在被中緊握成拳,咬緊牙根緊緊控製著呼吸,連眼淚都不敢再放它肆意而流。
此刻心裏絲毫沒有從黑暗中逃脫的欣喜,滿滿地隻充斥著一個念頭:小叔他,要趕我走了;小叔他,不要我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忍住了一切疑問沒有開口,小叔為什麼還要趕自己走?有什麼理由趕自己走?
腦子一聲“嗡”響,今日和小叔來的路途中小叔話裏那令自己奇怪的感覺突地湧上心頭,緊接著出現的便是烤火時小叔故意不回自己問話的畫麵。
思緒一時混亂,有什麼東西就要出現了。
風吟的心“咚咚咚”一陣狂跳,無言大師那拗口的禪語應時蹦了出來。
他說,腦之清明,主要在於思與憶,思於現在,憶在過往。
他還說,可是丫頭到底思了什麼,憶起多少,我都幫你確認不了。
可是丫頭到底思了什麼,憶起多少,我都幫你確認不了!
原來,竟是這樣;原來,就算自己不說,就算自己刻意隱瞞,小叔他還是知道了。
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情緒,隻是整個人都顫抖了,緊接著便是全身無力的虛脫,緊緊咬住下唇克製住痛哭出聲的衝動,風吟在腦海中清醒地意識到:小叔決定不要自己了,因為知道自己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原來就算他不會介意自己的過往身份,卻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憶起過往的一切。
原來僅僅是一個過往,便能決定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