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二十六小年那天,將軍和二爺回府了。
吳繼風決定親自將這次的禮物送到風吟手裏。帶著一串佛珠來到小院時,風吟正歪在廊下的竹榻上讀《金剛經》,薄被皺巴巴蓋在腿上,眉心下意識顰著,一看就是心不淨的樣子。
吳繼風輕輕幾步來到榻前,拉過風吟捧著經書的左手將佛珠串纏繞幾圈戴在她細白的手腕上,仔細端詳幾下覺得甚是合適,不由得露出滿意的微笑:“沒想到這麼湊巧,正趕上你讀佛經。”
風吟臉上沒有往日收到禮物時那種開心滿足的表情,雖然強打起精神抬了抬嘴角,但臉色始終有些奄奄的,眼睛裏也沒有神采。
抬起手腕舉到眼前,轉圈細細看了幾眼,佛珠圓潤、木色深深,一看就是好材料。珠串晃動時散發出幾縷若隱若現的溫醇清香,風吟聞著聞著就閉上了眼,再睜開眼睛時心裏卻舒坦了不少。
“小叔,這是什麼木頭,怎麼這樣好聞呢?”
吳繼風看著她舒展了的額頭嘴角揚了揚,不急不緩說道:“天雷劈過的紫檀木,做佛珠最合適。”
風吟的好奇心一起,卻有些疑惑:“被雷劈過嗎?那不是不吉利嗎?”
吳繼風將她腿上皺皺巴巴的薄被理了理,淡淡道:“咱們這裏有個說法,被雷劈過的木頭可以替人擋災禍。一棵樹若是被天雷劈過那可就搶手了,一般人家會留一些木頭雕成珠子留給子孫,孩子一出生時就戴一顆在身上保平安用。”
旁人是戴一顆自己是戴一串,而且還是名貴的紫檀木,隻怕是整個大周也找不出幾串,可見這珠串有多金貴。
風吟看著小叔布滿慈愛的臉,想問的話始終沒有問出口,隻得低下頭壓抑心中的情緒。
半晌後才抬起頭,悶聲問道:“我小時候怎麼沒有呢?”
吳繼風一愣,一貫溫和的臉色附上一層尷尬的難色,看著風吟的眼睛好半天才說話;“你小時候是跟你母親住在都城裏的,到你七歲才搬過來,之前咱們沒有見過麵,你忘了嗎?”
風吟點點頭,“沒忘。”沒忘,怎麼可能忘記,就是因為記得才會有那麼多懷疑。
“都城裏不講究這些的,你來時已經大了,我也沒在意。”
風吟點點頭,重新換上了笑臉。
吳繼風撫一撫風吟柔軟的發絲,滿臉凝重:“風吟,小叔希望你平安,更希望你快樂。你懂嗎?”
風吟不想他擔心,於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笑得高興些,低聲應道:“嗯,我知道。”
吳繼風笑了,笑裏帶著十分的真心疼愛,仿佛兩人之間的信賴從沒變化過。
吳繼風將李吉召到了書房,喝著一杯茶悠悠問道:“小姐最近怎麼樣,有什麼異常嗎?”
李吉抬頭看一眼主子想揣摩一下他的心思,可奈何茶香嫋嫋中,熱氣蒸騰擋住了主子的表情,自己什麼也沒揣測道,於是隻能結結巴巴據實答道:“嗯……那個,小姐還和以前一樣,基本就呆在院子裏,除了,除了……”
吳繼風抬頭,盯著李吉道:“除了什麼?”
李吉不敢隱瞞,狠一下心道出了口:“除了常去老夫人的院子裏見見聞爍少爺。”
吳繼風再次低下頭品茶,道:“沒別的了?”
“沒有了。”李吉原以為主子會因為兩個孩子去老夫人那裏生氣,可現在看竟是一點事情也沒有,真是奇了。不過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下去吧。”
李吉有些猶豫,躊躇著開了口:“那,主子,您這都回來了,我們還,還繼續看著小姐嗎?”
吳繼風想起今日風吟的眼神,沒來由地心裏一陣慌,眯一眯眼道:“繼續,有什麼異常馬上來告訴我!”
李吉一愣,領命道:“是!”
小年夜按照大周的規矩是要吃餃子的,按照將軍府裏的規矩風吟是要先去給父親母親請安之後,才能回來吃餃子的。
風吟到大廳時母親正由一名侍女扶著緩緩往椅子處走,母親的肚子滾圓滾圓的,走起路來格外費力小心。
今日的母親穿著一身時新的淡紫色裙裝,可能是因著年節的緣故,裙裝十分正式,和宮裝款式相似,裙擺尤其長。
不可否認母親很美,風吟不由偷偷多看了兩眼。
跪下行禮磕頭時風吟一陣暈眩差點倒下,一個影子從腦中急速閃過,激得風吟一陣頭疼,幸虧強咬住牙才沒露出什麼異常神色,行禮後便匆匆離開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風吟努力從腦中搜索那個身影,總覺得是什麼見過的東西,可不管怎麼努力還是沒想起來。
婆婆絮絮叨叨著說,“小公子下個月就要生了,小姐的苦日子可算熬到頭啦。”
風吟想起母親圓鼓鼓的肚子,再想起她今日長裙曳地的樣子,腦中猛然一個激靈,自己腦中那個影子一下清晰起來,那是一個穿著明黃色曳地長裙宮裝的女子,而女子的一張臉正是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