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上)(2 / 3)

“真的嗎?”赤冕半信半疑地和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

“忘憂草茶,一個人一生隻能喝一次。”老婆婆笑了笑,“你喝完了,我們的緣分也就到頭了。年輕人,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赤冕此刻隻覺得全身從頭到腳有一陣異樣的清涼舒爽,心情無比愉快,於是爽快地說:“您直說吧——這世上我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多。”

老婆婆從箱子裏翻出兩盒茶葉,有些黯然,“這忘憂草茶,希望你轉交給我弟弟一盒——他有太多煩惱,又喜歡鑽牛角尖。如果沒人幫他一把,他永遠不會解脫。另外一盒,送給你,但不是給你喝。你到了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遇到合適的人時,自然知道這盒茶該送給那人。”

赤冕接過茶葉,有些迷茫,但嘴巴卻好像不聽使喚,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老婆婆拉著他,走到屋子的後門,說:“你從這裏出去,就是奈何橋。”

赤冕迷迷糊糊地推開門,邁了一步,回頭想和和老婆婆道別,卻不見了忘憂草園,耳邊隻有冥界小鬼的喧嘩——他已來到奈何橋頭。

——動地殿——

動地翁?元緒眨巴眨巴小眼睛,瞪著桌子上的茶葉盒,又眨巴眨巴小眼睛,充滿懷疑地看了赤冕一眼,問:“這是什麼?”

赤冕有些不耐煩,回答:“是你姐姐讓我捎給你的!”

元緒的眼神更加古怪,撇撇嘴,“我沒有姐姐!”

“不會吧?”赤冕聽他說的這麼鏗鏘有力,也不大自信,翻了翻手裏的筆記本,嘟囔著:“我查了一下,就外貌而言,全冥界隻有你的情況完全符合條件——你真的沒有姐姐?”

元緒吹了一下胡子,神情似乎很不屑,“赤冕殿下,這裏可是冥界!怎麼能以貌取人呢?請容我提醒——您的年紀就比我大……”

赤冕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本來以為是很簡單的事情,沒想到,中間需要考慮的因素這麼多——早知道就問清楚她弟弟是誰。又得去卞城王殿查資料……姐姐肯定煩死我了……”

卞城王?樓雪蕭確實很煩(樓雪蕭是她現在的名字,她還是月神的時候,叫做娥隱珠)。

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似乎沒搞清他現在的處境——明明在被天界通緝,還攬這麼多閑事。

“娥姐姐(這麼稱呼絕對不是出於親切,而是因為赤冕記不起娥隱珠的全名,更不知道她現在叫什麼……),你認不認識忘憂草園的管理員?你知不知道她弟弟?我當時怎麼沒問清楚呢……也不知道她那個弟弟是在冥界還是在天界,還是在人間輪回……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姐姐,你要幫忙……”

“忘憂草園的管理員?”樓雪蕭的眉頭似乎挑了一下,眼神流轉之中,似乎有些動心,“她是上上上代的孟婆……”

“對對對,就是她!”赤冕鬆了口氣,“姐姐認識她?太好了!她的弟弟在哪兒?”

樓雪蕭搖搖頭,“你不能見他。他在我們不能去的地方。”

赤冕垮下臉,一副很可憐的樣子,哀求道:“可是,我怎麼能食言呢?”

樓雪蕭抿了一下嘴唇,開始說教:“你怎麼這麼大意?還沒問清楚就答應別人,你真以為世上沒有你做不到的事?天真!”

赤冕對她的說教沒興趣,心急火燎地問:“那個人到底在哪兒?冥界?天界?他要是在天界,可就糟糕了——我打算離家出走兩千年,現在還不到四百年呢!”

樓雪蕭長歎一聲,無可奈何地說:“也許這是天意……不然怎麼讓偶爾才來的你剛好遇到青未。”

“青未?她的名字叫做青未?怎麼聽起來像龍族的女性?”赤冕呶呶嘴。

“她就是龍族的女性。”樓雪蕭不動聲色地說:“她的弟弟可有名呢——不過你的麻煩也就更大了。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還是去找炫光吧。”

說完,她就埋頭在文件中,不理赤冕。

“我最討厭姐姐這副樣子——明明什麼都知道,就是不告訴人家!”赤冕拍了拍樓雪蕭的桌子,“聽說姐姐在人間的時候是預言師,即使如此,也不該養成這種壞習慣呀!”

忘憂草園吹過一絲清涼的風。

“緣分真是奇怪。”老婆婆捶捶腰,淡淡笑了一下,“明明以為早就走到盡頭,偏偏還是若隱若現……這次終於要斬斷了吧?”

“誰?”

炫光瞪大了眼睛,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個叫青未的龍族女性。”赤冕鄭重地重複了一次,“她的弟弟在哪兒?姐姐讓我來找你。”

炫光歎口氣。“不用問,這個姐姐肯定是卞城王——其他姐姐可沒心思給我找麻煩……她可真機靈,有麻煩就扔到我這兒。”

“很麻煩嗎?”赤冕哈哈一笑,拍了拍炫光的後腦勺,“你可是閻羅大王呀——‘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的那個閻羅大王呀!”

“哥哥!”炫光嘟著嘴,把王冠扶正了,有些不滿,“哥哥要是知道她是誰,也不會這麼草率!”

赤冕一臉無辜地衝弟弟眨了眨眼,什麼也說不出來。

炫光嚴肅地看著他,“這個青未,是現任南海龍王的親姐姐(赤冕:哦,這麼說她找的是南海龍王?),不,她找的是另一個弟弟。前任南海龍王有十二個女兒——哥哥沒什麼印象?他的大女兒就是青未——哥哥還是沒什麼印象?我們還沒有被後羿射落的時候,父親說,要在東海給東君哥哥選一個公主為妻,要在北海為辰宮哥哥挑一個妻子……”

“啊————————”赤冕倒吸冷氣的時候,發出詭異的慘呼。

“所以,青未——當時南海龍王的長女——就內定為赤冕哥哥的未婚妻……”

“啊————————”赤冕的胸膛一起一伏,可怕地顫抖著。

炫光掃了他一眼,“不過,你被人家甩了——青未在我們死後(這樣說真奇怪),和人間的一個男人結婚,被她老爸一怒之下打成凡胎,失去了龍族的資格。她死了以後就在冥界工作。”炫光歎了口氣,“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你們竟然見麵了——這該算哪種緣分呢?”

赤冕渾身一陣哆嗦,掐著炫光的肩膀,牙齒直打顫,“快,告訴我她弟弟在哪兒?我要趕快把茶葉送了——我再也不想和這個可怕的女人牽扯,我再也不想聽到什麼‘結婚’、‘未婚妻’之類的……”

炫光奇道:“哥哥竟然害怕結婚?”

“不!”赤冕振振有詞,“結婚就像買東西,一眼看到滿意,那就是它了。要是看不到滿意的,硬從沒有感覺的後備中挑一個——即使買了也不稱心!”

(紫夷在一邊偷聽著,在她為各位姐妹收集的《赤冕資料集》中添了一句:“信奉一見鍾情”……)

炫光不想在無關的話題上糾纏,臉色沉了沉,“她的弟弟,被我囚禁在一個很深的地方。不過哥哥應該能到那裏。我在那裏加了太陽神的封印——十八層。她的弟弟叫做‘淨澤’。哥哥可能沒什麼印象,但那個人,也許真的需要‘忘憂草茶’……”

如果赤冕隻是為找到淨澤,鬧騰半天,也就算了——什麼大事也不會發生。

如果赤冕隻是乖乖把忘憂草茶送給十八層那個愕然的囚犯,也就算了——什麼大事也不會發生。

但他實在不該忘了回到閻羅寶殿的道路……

“奇怪了……”赤冕雙臂抱胸,再一次擰緊眉頭,“我好像剛才就在這裏晃悠。還是說冥界都一個樣?怎麼辦?”

他隻能依稀記得來這裏的地方有一團小小的紅光——炫光的封印。但周圍卻隻有茫茫黑暗,似乎天地都被吞噬,再也找不到什麼光芒……

赤冕無聊地在黑暗中飛來飛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夾在十八個空間分界的地方……

不知飛了多久,他終於看到光——不隻是紅光,而是五顏六色的小光球,好像許多色彩絢爛的螢火蟲。

“這是什麼?”赤冕好奇地湊過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團金色的光。

就在這一瞬間,他周圍的樣子完全改變,他忽然置身一片綠色的山林……

妙瑩瞪大了眼睛,顫抖著尖叫起來:“大王!赤冕殿下被吸入十六層!”

“什麼?!”炫光真的嚇了一“跳”,而且因為跳得太高,他的頭“空”地撞在天花板上。

閻羅大王上任之後第一次暈了過去……

周圍的情形有些奇怪。

赤冕偏著頭,莫名其妙地看著身邊這些奇怪的圍觀者——六個蹄的牛、白色的野豬、四個角的羊、兩對翅膀的鷹……十幾個發育不良的野獸圍在赤冕身邊,神情咄咄逼人。

“你、你是誰?”一個長著黑色獨角的兔子大著膽子問,“你的樣子怎麼那麼奇怪?”

赤冕的眉毛擰成了麻花,反問:“這裏有樣子不奇怪的嗎?”

“這、這倒是。”兔子有些不好意思,臉竟然紅了。

“喂喂!玄勾月!過來!”野豬偷偷摸摸溜到兔子身邊,眼睛不忘警惕地盯著赤冕。

然後,這些家夥聚攏到一邊,似乎在開秘密會議:

“已經好久沒來過新人!”

“是啊!世間的魔獸應該被收盡了呀——他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要是無支祁在就好了。我們當中數他見多識廣呢!”

“……”

“……”

赤冕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於是湊到跟前,輕聲問了一句:“無支祁?你們說的是不是那個白毛金爪電目靈猿?”

魔獸們嚇了一跳,瞪著赤冕的眼睛充滿疑惑和崇拜,“你認識無支祁?”

“這個……”赤冕斟酌了一下,“怎麼說呢,他可以算做我弟弟。”

無支祁是寒靈天後?常羲的幹兒子,是十二個月神的幹弟弟,也算和赤冕沾點親。

“哦——”魔獸們頓時對赤冕崇拜得五體投地。

“大人,請教您的尊名……”兩對翅膀的鷹畢恭畢敬地問。

“赤冕。”

“原來是赤冕大人。”——魔獸們通常都是小地方長大的,連大名鼎鼎的太陽神的名字也不知道。

“無支祁大人是我們當中智慧最高的!”六個蹄的牛充滿敬意地說,“既然赤冕大人是他的哥哥,可見更加聰明!”

“哈哈哈。”赤冕被恭維地不好意思,仰著頭說:“這個嘛,無支祁確實很聰明啦,但是……”無支祁的智商比十個太陽神都高,這是幾千年前就不爭的事實,但赤冕怎麼能承認?

“咱們別說那麼多了!趕快帶赤冕大人去見三位大人吧!”四個角的羊有些不耐煩。

“對對對……”其他魔獸應聲附和。

赤冕有些奇怪,“三位大人?是誰?”

“就是咱們十六層智商排名前三的三位大人——本來有四位,可是您的弟弟無支祁大人早就逃走了……”

“現在的前三名是白麵金毛九尾狐靈雪豔,七頭三尾蛇炯天高,雙角黑翼天馬嵐金督!”

“哦。”赤冕隨便應付了一句,“可我很忙,不能耽誤太多時間。炫光不定在哪兒找我呢……”

“啊————”魔獸們倒吸一口冷氣,對赤冕的崇拜無以言表。“您說的那個人,是第四任閻羅大王嗎?您……竟然直呼閻羅大王的名字?!”

赤冕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從炫光出生,他就直呼其名,也沒人這麼驚訝。

如果赤冕隻是去看看熱鬧,就算了。

不過赤冕也沒想到,會遇到那個人……

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赤冕有些恍惚。

她靜靜地站在碧綠的草原中,半人高的綠草在她身邊輕搖,似乎想再努力一點,碰一碰她的衣衫……

她白色的衣衫在風裏張揚,似乎隨時都能把她托上天空。

她烏黑的長發隨風飛舞,淩亂而淒美。

她明亮的黑眸靜靜地看著赤冕,似乎從幽黑的水潭深處射出淡淡的清輝。

她超凡脫俗的麵容那麼平靜,赤冕的出現沒有讓她的一根睫毛抖動一下。

她的臉,就像水麵的月光一樣,清絕、純淨,散發著人人都可對視、看過之後就不願讓眼睛離開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