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萱(3 / 3)

大哥怒吼著把所有人都趕出寢殿,唯獨留下二哥。飛虹不放心地躲在窗外偷聽,以免鬧出人命。

“你說,”飛龍氣得直喘氣,揪著飛驥的胸襟,問:“你說!她搶了你的劍,是不是?她用劍威脅你,是不是?你敵不過她的越女劍,是不是?!”

飛驥把頭偏向一邊,“不……不是。”

“不是?!”飛龍鬆開手,泄氣地說:“你為什麼不說‘是’?那樣我就能夠原諒你了啊,弟弟……”

飛驥咬了咬嘴唇,說:“我放她,是因為你可能會殺了她。我不能讓她死,因為,我喜歡她!”

飛龍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麼?”

“我喜歡她!從在越國見到她的時候,目光就無法離開……你怎麼會明白呢?你不過是個把婚姻當工具的人!”

飛龍一掌摑再弟弟臉上,渾身哆嗦,“如果我什麼感覺都沒有,越國的使者一走,我就把她殺了!”

“她曾經是你的,但現在不是了!”飛驥推開他,向外走去。“因為我要娶她!”

“局麵變成這樣,你以為越王家會把女兒嫁給你嗎?”飛龍問。

“我不知道……”飛驥頭也沒回,“我隻知道你是永遠也得不到她了!”

“你滾吧!”飛龍一拳砸在桌案上,低沉地說:“我們家再也沒有你這號人!”

飛驥圓睜著眼睛看了哥哥一眼,會心地微微一笑,“謝謝……殿下!”

“大哥!大哥!”飛虹在門口拉住二哥,向飛龍央求:“你不能這樣對二哥!你要二哥去哪裏?”

“公主!請放開!”飛驥愛憐地看了飛虹一眼,“從此我隻是個遊走世間的草民,憑我的努力去取得我想要的——這比什麼都好!”

在飛虹的眼淚和茫然中,飛驥地身影消失在遠遠的亭台回廊後,再也沒有回來……

“多麼淒美的故事!”紅曲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著自己的草稿說:“首屆天冥歌劇大賽的頭獎,我們拿定了!”

“我也覺得很淒美——”冰萱沉著臉,聲音有些惱怒,“但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心情?竟然當著我的麵又寫又念——你這種侵犯隱私的行為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哎呀,別激動嘛!”紅曲擺擺手,表情異常平和。“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離開吳國後再也沒見過的這兩兄弟到底怎樣了?”

冰萱扭過頭,哼了一聲,氣呼呼往門外走去。“我不管了!但你必須在兩個小時內完成手頭的工作!”

紅曲笑著衝她叫:“我會把有趣的部分告訴你!”看著冰萱離開,她壓低聲音對自己說:“因為你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祖國,就被別國的刺客殺掉了啊!萱公主……”

兩年後,太子蔭即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聯合晉國,向掠走妹妹、讓越國蒙羞的吳王複仇。

經過七個月的鏖戰,越國的軍隊終於包圍了吳王親征的隊伍。

“吳王瀧!我勸你趕快投降!”越將不可一世,傲立馬頭。

“我們大王的名號豈可被你這無名小卒玷汙!”一名吳兵揮劍衝出,馬上就被射死。

陣地上,剩下為數不多的吳兵,團團圍住飛龍。中心的飛龍麵如死灰,一言不發,隻是失魂落魄地盯著手中沾滿鮮血的劍。劍上的“清音”二字閃爍著血光。

越將等得不耐煩,立戟叫道:“今日,越國要為公主報仇!”

“哼!”已經絕望的飛龍輕蔑地瞥了越將一眼,仰天歎道:“若真想報公主之仇,為什麼不找殺了她的晉國刺客?竟然還和晉國一起攻打我!啊……越王真是個傻瓜!為什麼天竟借助這傻瓜的手亡我?!”

飛龍冷眼看著麵前血肉橫飛,撫摸著愛劍,悲哀地沉吟:“清音呀!今天你救不了我,若你被越國繳獲,願你成為妖劍,見血殺人,直至越國滅亡!”

他麵前已經沒有人站立……越將得意地接過手下遞過的弓箭,道:“吳王的頭,就由本將來取!”

飛龍閉上了眼睛……許久,沒有箭落到他身上。飛龍驚訝地睜開眼睛,發現一個滿身鮮血的吳兵,從屍體堆中立起,為他擋了穿胸一箭。

飛龍看到士兵鮮血淋漓的臉龐,不禁失聲:“飛驥!”

飛驥搖晃著倒下,飛龍毫不猶豫地跨過去抱住他。

“我,我無法娶她……那隻是一個天真美好的願望。”飛驥艱難地笑著說,“縱然哥哥拋棄了我,我不能拋棄自己的尊嚴……我是吳國的子民,我是……陛下的同胞!我這把‘眠香’劍,始終是要和哥哥的‘清音’在一起的……”

“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弟弟!”飛龍淚水橫流,“我是吳國的王,怎能拋棄尊嚴被敵人殺死?吳國不會就此滅亡的!小弟飛翱一定能為哥哥們報仇!”他揮動清音自刎,和弟弟的屍體倒在一起。

“但是他們並沒有去投生……”

冰萱竟然主動來找幽篁,把幽篁嚇了一跳。

冰萱是冥界著名的行為指導老師,隻要讓她看到誰不務正業,不管和她有關係沒關係,她都要上去教訓兩句——冥界能夠正常運作,在細節上來說,冰萱功不可沒。

幽篁這個冥界頭號遊民,最怕的就是冰萱。本來以為冰萱來教訓時常慫恿紅曲不務正業的自己,沒想到冰萱隻是無處可去,來抱怨紅曲侵犯她的隱私權。幽篁的好奇心堪稱三界第一,自然要問個前因後果。

冰萱繼續說:“我在這裏四千年,並沒有見過他們。”

幽篁沒說話,倒是她旁邊,來做客的絢姬苦笑了一下,“清音,眠香……沒想到我到了冥界,還能聽到它們的名字……”

幽篁馬上湊上前,“什麼意思?你聽過?說來聽聽!說來聽聽!”

絢姬卻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許久她才抬頭,看了冰萱一眼,問:“萱,你還在恨我,對不對?我沒有忘記清音和眠香,你自然不會忘了我——所以你見到我的時候總是更加冷漠。”

冰萱勉強才笑了笑,說:“我已經在慢慢接納你——已經那麼久,不能放手的人實在太傻了!”

絢姬感激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是當年殺了我的那個小刺客,我猜,”冰萱漠然地看了絢姬和她旁邊的螢星一眼,“你們該知道我死後的事情。”

“是的。”絢姬歎了口氣,“我就是被‘清音’殺死的!”

冰萱瞪大了眼睛,默默地等著她說出下文。

“飛龍和飛驥的魂魄,附在劍上。”螢星也歎了口氣,“就和飛虹附在‘臥虹’上一樣。”

冰萱身後悠然出現一個少女——正是冰萱的寶劍“臥虹”的精靈。

“冰萱主人,我早就說過,哥哥們很可能會和劍在一起。”飛虹看了絢姬一眼,“因為怨恨,所以化身為劍精,斬殺一切!——絢姬,雖然冰萱主人原諒了你,但我還沒有原諒你!”

“——真看不出來,”幽篁倒吸一口冷氣,“看似柔弱的絢姬竟然有這麼多仇人!”

絢姬聽了她的話,尷尬地垂下頭,有些傷感,“我也不想這樣——但我曾經是最為危險的刺客,曾經……是個麻木的殺人機器。”

螢星輕輕扶住絢姬的肩頭,歎息道:“如果曆史可以倒轉,我們倒是很願意換個人生,求得原諒。”

“難道你也是殺手?”幽篁心裏一驚,為自己平日交友不善而悚然變色。

“我不是。”螢星看著冰萱說:“但我害死一個女人。冰萱,那個女人就是你的妹妹——我就是和萋結婚的楚國貴族……因為我愛上了別人,所以萋悲憤自刎——她所用的就是‘眠香’。我不想瞞著你。”

“後來,為萋報仇的少年——我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流星……”絢姬看著螢星淒楚地笑了笑,“他用‘清音’殺了我。”

幽篁快速地推理了一下:“這麼說來,符合條件的萋的人選隻有一個……”

冰萱的臉色變了又變,和幽篁對視一眼,兩個人一起因為驚訝過度大叫起來:

“紅曲——?!”

——拂水殿裏——

紅曲小心翼翼地看著冰萱那陰雲密布的臉色,低聲彙報自己的研究結果:“因為清音和眠香殺人太多,天界派龍族的勇士收服那兩把寶劍,它們現在在龍族的兵器庫裏……冰萱……你有沒有聽?”

“我死的時候,妹妹才八歲……”冰萱注視著紅曲,鄭重地說:“所以不知道她長大是什麼樣子……”

紅曲愣了。

“沒想到!”冰萱的口氣恢複了嚴厲的本性,“沒想到竟然這麼懶散!我一定要把你這種性格矯正!盡一盡姐姐的義務!——從今往後,不準你沒事閑晃!工作的時候不準開小差!除了正經工作,不準管其它閑事!你那個茶會,馬上解散!”

“什麼?”紅曲被這一連串的禁令逼得哀叫:“你何時盡過義務?要不是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公主要看什麼莫名其妙的荷花,我也不會第一次投胎就那麼倒黴!”

“一定因為你性格不好,才會那麼倒黴!”

“冤枉啊——我隻是好奇才看了一點點你的往生,竟然把自由搭進去!”

“你隻是失去一點自由,我卻失去了對妹妹的美好回憶,還失去了和妹妹感動相會的幻想!”冰萱停了下來,微笑道:“我在人間隻有那麼一世,我的妹妹隻有一個,雖然讓人失望,但……”

紅曲呆了,稱讚道:“你笑的時候真?美!你以前一定常笑,所以才有那麼多人喜歡你。冷酷的飛龍和溫柔的飛驥,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冰萱那美麗的笑容中摻著難以形容的高深莫測。

“如果我能活得久一些,也許會有答案。但我死了。這就是曆史。曆史沒有這個答案,如果有,曆史也許會改變……既然萱公主已經隨曆史而去,又何必追究她當年究竟喜歡誰?”她歎息一下,又微笑起來,“世上已經沒有萱公主、飛龍、飛驥……”

有的,隻剩下地官、精靈的思念,常常掠過曆史,回到千百年前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