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萱(1 / 3)

冰萱就知道——每次紅曲鬼鬼祟祟把那個水晶球拿出來,就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當然,她管不著的時候居多,但今天,她的直覺卻說:無論如何都得過問一下!

因為小老虎那雙紫色的眼睛似乎在躲避著她。

“你又在看誰的往生?”冰萱走到紅曲身後,不動聲色地問。

紅曲把水晶球一把攬在懷裏,衝冰萱不自然地咧咧嘴,“你也知道,天後的歌劇院修好了……那是她最後參加的一個工程,所以要開一個隆重的揭幕儀式。”

“那又怎麼樣?”冰萱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揭幕儀式的重頭戲是上演歌劇……”紅曲好心提醒。

“我知道。”冰萱點點頭,“說是上演歌劇,其實就是想熱鬧熱鬧,順便讓天冥兩界的歌唱人才比試一下。而你,文采飛揚的拂水姬大人,要寫我們冥界參演的劇本。”

紅曲得意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連忙說:“對呀!我已經決定了,要寫一出‘豪華絢爛感人至深的宏大曆史劇’!”

她一興奮就忍不住用雙手托著腮幫子幻想——這下,水晶球完完全全暴露在冰萱眼前。

紫色的水晶中,毫無疑問是冰萱的側臉……

冰萱的臉色立刻變了,聲音也忍不住提高八度:“你……你在看我的往生!”

紅曲有些尷尬,拚命解釋:“因為秦廣王和阿燁投生去了嘛!除了你——出身皇室、文武雙全的萱公主,冥界還有那個人的境遇能配得上‘豪華絢爛感人至深的宏大曆史劇’?”

冰萱一把搶過水晶球,凶巴巴對小老虎說:“不要告訴她!”

小老虎為難地用前爪蹭著眼睛,回答:“可是,我的職責就是如實回答問題——如果隱瞞,會受到詛咒的!”

紅曲過來推了推渾身發抖的冰萱,寬慰道:“你放心好了,我決不告訴別人劇中的主人公就是你。不過你在冥界這麼有名,估計大家也能很輕易地推斷出來……你還是當作什麼也沒看見,去工作吧!”

冰萱歎了口氣,知道紅曲一旦決定,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她隻好叮囑一句:“盡量美化我!”

紅曲笑了笑,“這還用問!……不過,”她看了看冰萱手裏的長莖荷花,皺著眉頭說:“不要每天都在拂水殿裏插荷花嘛!偶爾也換換!”

“荷花很不錯啊!你隻管好好工作,這些是我分內的事!”冰萱依舊板著臉,任憑紅曲抱怨著離開了。

似乎被那個水晶球勾起了回憶,冰萱一邊插花,一邊說:“三途河的荷花很好,沒有地麵上塵土的氣息……”

“荷花是開在水裏的,怎麼會有塵土的氣息?”紅曲一邊在書桌邊構思劇本,一邊好奇地問。

冰萱用出奇的耐心回答:“荷花並不是開在水裏,而是開在水麵上,所以會被風沾染上塵土的氣息!隻有開在水麵下的荷花才擁有‘荷花’真正的氣息!”

紅曲更驚訝了。“開在水麵下?有那樣的荷花麼?”

“有啊!”冰萱的表情異常溫柔,“我的家鄉就有……越國有一個大湖,湖麵下都是這樣的荷花……”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公主……公主!小心呀!”一個穿著長裙的使女衝到橋邊大呼小叫,轉身衝著穿盔甲和青衣的侍衛叫:“是誰讓你們把船給公主的?!”

“晴蓮,你就別責怪他們了!”坐在木桶中的女孩笑著叫道:“你也一起來!”

晴蓮無奈,隻好陪著她在小湖裏劃船采蓮。

“公主呀!你這樣會被夫人罵!連我也要陪著遭殃!”

“這有什麼!我國的女子不都是這樣采蓮嗎?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公主偏著頭問。“而且我隻是在花園的湖裏劃劃船,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總有一天,我也要和那些平民的女子一樣,在大湖裏采蓮!”

“公主呀!快別說這些傻話!你還嫌我死得不夠快?”晴蓮忍不住抱怨,“看吧!夫人在岸邊叫呢!我又免不了挨罵了……”

又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集市中的百姓都喜氣洋洋,晴蓮的臉上卻烏雲密布。

“晴蓮,幹嘛陰著一張臉?天氣都要被你影響了!”公主用手裏的柳條撩著晴蓮的鼻尖開玩笑。

晴蓮卻急了,“要是晴蓮真有那本事也好!我希望天氣趕快變壞!我們就可以趕快回去了!”

“幹嘛那麼急?我們才剛出來而已!”公主滿不在乎地搖搖手裏的柳枝。

“公……小姐!世道險惡,人心叵測!你這樣大搖大擺在街上走,出了危險怎麼辦?”

“不會啦!哪有人在街上走著就出危險的?”公主依然滿不在乎,“我父親治理的國家,路不拾遺!怎麼會有那種事?我們采蓮花去!”話剛說完,她就“咚”的一聲,撞在別人身上。

晴蓮急忙挺身護主,“你、你這人,幹、幹嘛撞我們……小姐?”也不是她突然變結巴,而是麵前這人實在太——高大……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三個同樣高大的巨人!

高大的男子沒吭聲,隻是看著晴蓮身後的女孩——公主殿下——她正揉著自己可憐的小鼻子。自打她生下,從來都是前呼後擁:走路有人開道,即使走過去了,跪在地上的人也不敢起來。除了她爹和哥哥,從來沒別的男人碰過她一下,所以想到自己竟然撞到一個大男人懷裏,公主就不由自主的難為情。

“算了,晴蓮,”公主拉拉自己的丫環,“我沒什麼事。我們走吧!”

“啊、噢!”晴蓮算算這買賣沒賺頭,也想見好就收。

沒想到那高大的男子卻發話了:“姑娘留步!”

他的聲音雖然好聽,但過於洪亮了,把兩個女孩嚇了一跳。

“什、什麼事?”公主膽怯地問。

男子笑笑,“鄙人是來貴地做生意的,如果姑娘有興趣,不妨到小號一觀。”

“原來是商賈……不過妾身尚有俗務在身,不便同去。”公主不愧是公主,客客氣氣把人家拒絕了。

男子也不氣餒,笑道:“在下姓吳,名飛驥,專營奇貨。”

“妾身先行一步。”公主施一禮,拉著晴蓮匆匆離開。

“嘁!一個販珍貨的,走在街上就很了不起嗎?我們小姐什麼寶物沒見過?——你說是不是啊,小姐!”晴蓮一轉身,立刻恢複了趾高氣昂的樣子。

“別多話!我們趕快走!”公主的臉色卻不是那麼和善了,“此人袍下負劍,絕非尋常百姓!”

“公主……你怎麼不早說?要是讓他識破你的身份,也許有危險呢!”

“那你怎麼不早點編個理由幫我?”

“哎呀!那個什麼飛驥身後,好幾個大漢盯著我,我怎麼敢玩花樣?!”

“我也不敢呀!”

……

與此同時,那幾個可怕的大漢也在抱怨他們的主子。

“公子!你怎麼可以把名諱告訴她!”“萬一被人識破怎麼辦?”

“不會的!”他們的主子很無奈地摸著下巴說:“即使在吳國,也很少有人知道我,何況這裏是越國。”

等他的親隨都收了聲,男子自己捉摸:“那女子氣宇軒昂、英華內斂,絕非尋常女子的相貌。她的樣子,我好像有點印象——是皇室宗親?看她揮舞柳條的手法,似乎內藏劍式。難道她就是大哥的未婚妻,那個萱公主?不會這麼巧吧?!”

萱公主並沒有把這段奇遇當作厄運的開始,早已開始了采蓮的快樂生活。她和晴蓮劃著小船,蕩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

“真漂亮!”她感慨道:“好大!好寬廣!沒想到湖泊會這麼美!”

晴蓮也暫時忘了回宮後可能受到的懲罰,由衷稱讚:“真美!一望無際的水麵、盛開的荷花……簡直像仙境!”

“姑娘們,這裏的荷花還不是最漂亮的呢!”不知什麼時候,她們身後出現一個老婆婆,佝僂在木桶裏的身軀隨著水波顫顫巍巍,沙啞的聲音嘀咕著:“在湖中心盛開的荷花,比這裏的美一千倍!”

晴蓮踮起腳尖,使勁向遠處望,“你搞錯了吧?老婆婆,那裏什麼都沒有啊!”

“錯不了!”老婆婆堅持道:“湖麵下開著荷花,沒有被大地的風吹過……船是無法靠近的,因為會把花折斷,而浮上水麵的斷花,會在一瞬間失去嬌柔和芬芳……我也是聽漁人講述才知道的。”

萱公主聽地悠然神往,忽然冒出一句:“我想看……”

晴蓮大吃一驚,“什麼!難道您沒聽到:船無法靠近!”

公主狡黠地眨眨眼,說:“劃到附近就可以了!”

晴蓮沒法和她爭論,搖著小船劃向湖心。約摸要到湖心的時候,她忽然有些不安地問:“公主,你該不會是要用那一招吧?”

萱公主咯咯一笑,反問:“我早就想試一試新學來的那招,一直沒有機會!再說除了那一招,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言畢,她站起身,在船頭一躍,如飛般掠過……

晴蓮嚇得魂飛魄散,手裏的漿嘩啦一聲落入水中。她結結巴巴叫道:“……公……公……主……”

她們沒注意到,遠處,那老婆婆向隱藏在層層荷葉下、隻露出兩隻眼睛的神秘人做個手勢。那些神秘人心領神會,不見了,隻剩下荷葉顫動……

“踏水而行?越女劍有這樣的招式嗎?不管那是什麼,她現在並沒有劍!”長堤上,一個年輕男子微笑著沉吟道。他的下頜微微上揚,嘴角帶著輕蔑的微笑,服飾並不華麗,但穿在他身上卻說不出的得體,一看便知他是個充滿自信、未受過什麼曲折的貴族。

“殿下,”男子身後,忽然出現一個人,“探子來報,您的弟弟現在正在越國。”

“飛驥?”男子不免皺皺眉,“這小子,怎麼總是惹麻煩?馬上把他帶回國!”他望向湖麵,得意地笑了,“我在做大事,不想別人來打擾!”

“就是這裏!”萱公主高興地說著,輕盈地踏上一片浮葉,“真的有荷花!”

可是她的笑容馬上凝固了——湖麵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