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皇輿(1 / 2)

“今日是望日,明月照千裏,倒是很適合泛舟。”滄河上,祁夜為我斟滿一杯清酒,對我的提議再一次表示了認同。

我仰麵喝下杯中酒,笑道:“確是如此。怕也隻有此情此景,才能教我再對你說出幾句真話。”

半晌,祁夜的聲音響起,“你想對我說什麼?”清冷無波,在滄河水麵上幽幽飄蕩。

我的手緩緩伸了出去,手心靜靜躺著的貔貅扳指在月光下泛著淡淡銀輝。“你可知益州出巡之時,父皇將大周玉璽密詔交到了我的手上?”

祁夜目光一直落在扳指上,略微點頭,卻沒有言語什麼,等著我繼續說下去。玉璽承傳天命,密詔昭示帝旨,大周儲君若得九五至尊之位,二者缺一不可。前有景灤威逼利誘,後有景泓求之不得,我皆未將之交付出去。今日卻主動向祁夜說出,我亦不懂自己想法,隻是憑著僅存的一絲信任,以期撫平心中的不甘。

“你想得到它們嗎?”

祁夜抬起頭,注視著我,良久,隻說了一個字:“想。”

這一個字包含著太多的內容,我牽起嘴角輕然一笑:“我手中有整座江山,和你的一顆心。我承受不起它們全部的重量,隻能還給你其中之一。你想要哪一個?”

祁夜推開我的手:“能不能二者兼得?”

我搖頭否決:“不能。你若想要江山,就試著從我手上來奪取。若還想要我,便放下心中仇恨與背負的使命,和我離開這讓人夜夜噩夢不斷的皇宮。”

“離開皇宮我們還能去哪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走到哪裏都逃不過你是高家長女我是高家汙點的命運。若逃,這一片動蕩不安的江山你預備拱手讓人?你心中的人選,是不是那個燕國的王?”

祁夜緩緩開口,語聲裏沒有一絲溫度。

“無論從何處看,沉瞻都是不二人選。天子之位高處不勝寒,我不行,你不行,我們以後的孩子,更加不行。”

蓮舟隨波搖晃,風吹過,花影婆娑,幽香陣陣。此情此景本應是我與祁夜二人繾綣相守,卻不想終是成了相望不相知。時到今日,我仍不知哪裏出了錯,也正因如此,我隻能怪自己被命運的雙手推到了這個地方。

夜深,地麵泛起寒意,白日裏蒸騰出的暑熱被陣陣幽涼壓了下去,紫宸殿在黑暗中透露出一絲陰寒深幽。

借著一縷昏暗的燈光,一張六尺見方的羊皮卷軸在我眼前打開,大周的疆域從祁夜的手中跳出,北連大漠,南至瀚海,我從不知原來我現在手中掌握的這座江山,竟是如此廣袤無垠,教人無限神往。

我用手一一撫過天朝輿圖上的每一個角落,指尖不由地開始顫抖,莫名的情愫令心髒劇烈跳動不已,內心說不出的激蕩。這便是我高家人開拓的疆域,這便是我的父輩守護的家園,如今落在我的手上,巨大的責任與不安令我喘不過氣來。

“你看,這裏便是涼州。”不知什麼時候,祁夜站在了我的身後,輕輕牽起我的右手,落在了輿圖西方的邊陲角落,“再往西,便是敵國疆域。”手指隨之劃過,“如今涼州始修葺完畢,但遠不及往日固若金湯。如今西涼突厥不敢來犯,也不過是忌憚一時。如果此時你我離去,新帝繼位,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手指將將觸碰到梁王的奏折,祁夜的話讓我抬眉看了他一眼,旋即打開了奏折:“這個梁王說的真可謂是句句啼血,如此聲淚俱下,倒是顯得天家祖宗傳下來的郡國例製成了拆散骨肉親情的罪魁禍首。這依與不依皆是錯,我若給他開了先例,該如何給別的諸侯國一個交代?他梁王趁機鑽我的空子,怕是對我監國早有不服,如此新帝繼位倒是可以平息諸侯的蠢蠢欲動。”

說罷,我從一旁的匣子裏取出玉璽,在折子上蓋下朱印,伸手遞給了祁夜:“外有敵寇,內有隱患。你看著擬旨即可,我的意思便是這樣,國之根本動搖不得。”

祁夜沉默地注視著折子上的朱印,良久,開口問:“你當真寧願將大周拱手相讓,也不願與我同進退?”

閉上眼,任由黑暗彌漫,或許是不願看他,或許隻是感覺到疲憊,我輕輕點頭。頓了一頓,正欲睜眼,卻被祁夜狠狠揉進了懷中。我扭動著身軀,欲意逃離,卻被擁得更緊。我的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聽著彼此心髒有力的跳動,混著紊亂的呼吸,沒有來的感到悲愴,隻好將頭埋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