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毀於一場大火,欽天監的司命言說此非吉兆,我問如此說來那便是凶兆之意,司命模棱兩可地含糊,言說似也不是。
高祖建宮,滄河分宮四方八位,紫宸、含元坐鎮中央,俯瞰皇宮錯落宮群,依照風水,是為陰陽。紫宸為天,性陽,含元稱地,屬陰。陰陽相調,皇室乃至大周得以和順。屬陰之地毀於火中,乃是悖論,紫宸煢煢獨立,有失陰陽之理。
搞星象八卦之人說起風水總是喋喋不休,我看著殿下唾沫星子橫飛的司命,百無聊賴地用手指輕叩椅邊扶手,隨著他的話語打量起這座我住了許久的宮殿,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語:“大人說紫宸殿性陽,那本宮一介女子住在裏麵,豈不是也是有失陰陽之理?”
上一秒還說的天花亂墜的司命,在聽到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語之時登時愣在了那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憋出一句:“陛……陛下饒命!”
“此話怎講?大人學富五車,教本宮佩服。此番話倒是提醒了本宮,重修含元殿一事放不得。雖如今本宮代掌國事,含元殿未有人住,但若是因小失大,怕本宮也會落下罪怪。大人既然對宮殿風水頗有研究,那麼修葺一事便交給大人代勞,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我對他展開一抹微笑,語氣仍是淡淡。
看著我笑,司命許是覺得自己眼花,趕忙擦拭了幾下,確認我依舊看著他微笑,連連磕頭結巴道:“是、是……是!臣、臣遵命!”
我臉上笑意更深:“本宮希望含元殿在本宮生辰之前完工,不知大人辦不辦得到?算來還有些日子,大人定要將此事辦妥了,不然……”我的目光一凜,嚇得司命立時打了一個哆嗦。
“若是辦不妥,本宮就送你去陰曹地府給鬼魂講這些風水陰陽罷!”
一群烏鴉從含元殿破敗的屋宇中飛出,撲棱著漆黑的翅膀,在天空盤旋,做出孤厲的聲響。
湖東郡主高連溪在午時被我傳入宮中用膳,所乘步攆在路過含元殿之時被鴉群驚擾,連溪更是在混亂中被烏鴉啄傷,一場雙人午膳變成了我一邊靜靜喝湯一邊看著禦醫為她包紮臂上傷口。
連溪被我注視得一陣不自在,終於忍不住開口:“陛下,若不好好吃飯當心被嗆到……噝!”她的話剛說出口,卻突然吃痛地咬緊了牙關。為她包紮的禦醫心懷惴惴地觀察著我麵上的表情,見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道:“方才微臣一時恍神,弄疼了郡主,望郡主莫怪罪微臣。”
連溪一擺手,道:“我比陛下大度,你不用同我賠罪……噝!”
禦醫又是一恍神,手一抖疼的連溪登時飆出了了眼淚。我不禁覺得好笑,放下了碗筷對連溪說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如今知道這句話還能這般解釋。”
連溪縮手揮退禦醫,禦醫以膽怯的眼神詢問我的意思,我略微點頭示意他退下,屋中終於隻剩我們兩人,氣氛瞬時變得安靜。
半晌,我又拾起銀筷,夾了一箸蓮香鱖魚放入連溪的碗中,隨口問:“你可知阿姊今日找你來,是為了什麼?”
連溪往嘴裏刨了兩口飯,道:“自上元夜宴之後,我與陛下許久未曾如此共餐,陛下一定是懷念了罷。”
我笑:“那麼你來,是因為遵旨,還是因為也在懷念?”
“為心中疑問而來。”連溪咽下口中飯食,看著我時目光清亮,透出幾分灼人鋒芒。“我不信你當日和親突厥,當真全然為了我……”
一對魚形玉飾遞在了我與她二人的麵前,我打斷了她的話語,道:“這是我在涼州之時,裴少翊托我交給你的。他的心意,你可曾明白?”
“裴少翊?”連溪有幾分詫異,“莫不是逍遙侯府上那位遊手好閑的十三少?他對我是什麼心意?”
看著連溪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我明白了過來,心中除了對十三這份深沉愛意感到幾分好笑,更多的是無奈與歎惋,“你先拿著這個,然後在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回答你心中疑問。”
連溪一怔,思考良久,終於伸手接過玉飾。
“陛下要我答應你何事?但說無妨。連溪不敢不從。”
我默默注視著連溪日益顯露成熟的臉頰,當那個曾經對著我撒嬌問我要糖吃怎麼也長不大的女孩兒有一天突然與你生疏,那便是比她生氣責問你還教人心寒之事。如此,我隻能開門見山:“我可以償你一個夙願,離開長安,做燕國的王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