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雙手不自覺開始顫抖,拚命咬著牙,想讓麵上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扭曲,隻能抬頭望著夜空,遠方皓月當空,清冷銀輝傾灑在一碧萬頃的滄河水麵,泛出迷離波光。
“你現在進了攝政王府,一切可還安穩?”良久,我問。
四九:“王爺心裏住著我家早已死去的公主,王爺安穩我便安穩。”
“對,她死了……”望著夜空,我感歎道,“死在鳳鳴山,死在劍門關,死在涼州城,死在含元殿……一次一次,她活著,卻早已死過千萬次。”
如今這副皮囊裏裝得是誰,或許早已麵目全非。我與宇文祁夜,千百年後,或許誰也認不出誰。
“放我出去……”
“我要見皇上……皇上……”
“嗚……嗚……”
… …
午時幽暗的月光透過破敗的房梁投射在冷宮布滿青苔的石牆之上,滲入骨髓的慘怖,映出一片陰森的寒意。空氣中滿是潮濕與發黴的味道,混著濃重的腐爛與血腥氣息。
走在崎嶇歪斜的路上,間或有一兩個披頭散發、形容瘋癲的女子聞聲跑來,“皇上來了!皇上來了!”身後金吾衛立馬上前擋護,手中長刀折射出瀲灩寒光,嚇得幾名女子登時四下逃竄求饒,“不是皇上,是妖女!妖女來了!”
幾名冷宮女子不停地呼救並揮舞著瘦骨嶙峋的手臂,聲音淒厲,帶著哭腔與嗚咽。她們口中的瘋癲話語使得氣氛陷入一種微妙的狀態,一側的金吾衛觀察了好一會兒我麵上的表情,請示道:“陛下,如何處置這幾個廢人?”
我回憶了片刻,適才刀光映亮臉龐的一刹,我似乎看見了蘅若,那雙幽怨中透出不甘的雙眼我一直記得,即使在望著我的短短幾秒,也掩飾不住心底刻骨的恨意。
“既然你說她們是廢人,那便讓她們成為真正的廢人罷。劉統衛,若夜裏做了什麼噩夢,千萬記得是你一時失言害了他人,怨不得旁人。”我一邊說著,一邊往更幽深的屋內走去,表情淡淡,“動手罷。”
轉身回頭之際,淒涼的月光照得整片屋宇又明晰了幾分,耳朵裏傳來刀劍起落的聲音,微弱的呼救飄蕩在幽深似海的宮牆中,將月光染紅了幾分。
“月光光,心悲涼……”深處的屋內傳來一陣清亮的歌聲,讓立在門口的我不禁蹙起了眉頭,歌聲戛然頓住,這時,一名女子的聲音從門內幽幽傳來,“公主,你終於來了。”
推門而入,傾城素發披腰,端坐在茶案旁,周身纖塵不染,與冷宮周遭的一切都極不相稱,卻又無比和諧。
“本宮信守承諾,因之今日便來了這裏。你若不習慣此地,那本宮便為你另覓去處,宮中早已容不下你,出宮之後你若怕再受突厥賀蘭操縱,本宮可將你送往南方安度餘生。”
傾城聽聞,忽而一笑:“公主這是要打發我走?”
我挑眉看她:“不然你認為本宮能賞賜你什麼?繼續讓你在宮中過著妃嬪榮華富貴的生活?還是賜給你殯葬那日沒有交到你手上的三尺白綾?”
“公主想將我送出宮,難道就不怕嗎?”
“怕?”我起身看她,“若是害怕,放你在何處本宮都會怕。既然饒你一命,你又何須多言?趁著本宮還未改變主意,你最好珍惜機會。”
“有些人追求安穩一聲,有些人習慣隨波逐流,可這些都不是傾城所想。傾城顛沛流離,早已習慣在絕境逢生,若是公主為我安排好了後生,怕是我如何也會辜負了此番好意。”
我聞之亦笑,饒有興致地問:“那你就不想知道若你辜負了本宮的好意,本宮會如何懲罰你?”
“你不會。”傾城道,“你放我走,不過是忌諱我在宮中,忌諱我與九爺走得親近。但如果我告訴你一個我與九爺的秘密,怕是你今後隻會聽從我的安排。”
如此放肆而張狂的話語從傾城口中緩緩吐出,柔媚的笑容在投射進暗室中的蒼白月光下分外刺眼,我盯著她,就如同盯著一粒毒藥,顫抖著伸出雙手不知究竟該不該服下它。
“那便說來聽聽。”
“公主,傾城想成為大周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