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聖殿中的一條爬滿橄欖枝的長廊中找到了閑庭信步的赫拉斯卡。
他回頭看到了我,“暗黑天使嘉百亞,現在還不是述職的時候,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天使長,我想向您證實一件事。”
“你不是會占卜嗎?為什麼要問我呢?”赫拉斯卡笑著說,“你不會對自己的占星術這麼沒自信吧。”
我並不回答他,“請問跟隨您出征的戰爭天使迪撒爾是不是陣亡了?”
大天使麵露難色。
“請你務必告訴我真相。”
赫拉斯卡歎息,“你會占卜,你肯定已經知道他的死訊了。迪撒爾曾經囑托我,不要讓你知道他死了,而是和一些天使留在了高原上。可是我想瞞也瞞不住了。不錯,他確實陣亡了。在與惡魔軍的最後一場戰役裏,他帶領一批戰士奇襲惡魔盤踞的炎魔穀,結果隻有他一個人突圍回來,但是傷重不治。”
我沒有說話。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劍和他絕世的劍法都留在了高原上。這三年中他收留了很多的人類青年,他教授他們劍術和如何運用殺氣,使他們成為了高原上的另一個職業:劍客。迪撒爾是劍客的始祖,他的名字將會在劍客中被永遠傳誦,出現在詩歌之中。而他的佩劍:幻神,被高原上的人們譽為高原神兵而保存起來。”大天使幽幽地說,“迪撒爾知道這一切,他也會瞑目的。”
我早早占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我默默地離開了聖殿。
聖殿外的陽光,依舊燦爛。
我再次孤寂。
我已經猜測到那個時常與我用音律交流的是米愷爾。他原本是我最厭惡的天使之一,我以為他傲慢而做作,可是當我從他的琴音中真正洞悉他的內心時,我才明白根本沒有人了解真正的他就像沒有人了解真正的我一樣。
幾天後,我一個人在暗黑殿撫琴。突然我預感到宮殿裏有人,我不動聲色地伸出左手,朝那個方向劈手一道咒術攻擊。那張泛著紫光的卡片在屋脊上停滯在空中。
我放下星月琴,“如果你是來聽琴的,那還是不要鬼鬼祟祟的好。”
那張停在空中的卡片周圍發出金色的光芒,光芒散去後,坐在宮殿大理石橫梁上的赫然是光明天使米愷爾,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緊緊夾注那張卡片。
我冷冷地說,“你來做什麼?”
他縱身跳了下來,輕輕落在地上,“來聽琴。”
我輕蔑地笑了笑,“我可是暗黑天使,怎麼能和你這樣的光明天使相比?我的琴聲會帶來黑暗和死亡,而我的心是天界不散的陰霾,狠毒堪比毒蛇…”我注視著他,“你難道不怕嗎?”
米愷爾淡然,“我聽過你的《十二星月夜》,從你的內心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有一種心思在瞬間被人看穿的感覺,他真的是那個聽懂我《十二星月夜》的人。
在後來的日子裏,米愷爾幾乎天天都來聽琴,如當初的迪撒爾一樣。他不再流連於那神殿上的花海。有人說,他是太陽,卻墜落在我的暗黑殿裏。
他曾經想在我的神殿裏種花,在石柱上纏蔓藤,可我不同意。他說這裏太冷清了,我說,你不樂意可以別來。所以他每次來時都會捧上一大束的鮮花。
米愷爾的事在天界以不再是秘密。那些曾經追求和迷戀米愷爾的天使們有的義憤填膺,有的暗自歎息。可無論如何,這是既定的真相。米愷爾倒也坦然了,不再用幻術躲躲藏藏而是穿越人山人海的街道來我的神殿。
天界其實很大,如果有時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神殿外麵的世界。米愷爾曾經說過。
有一次我彈琴時突然想起米愷爾已經好久沒有沒有彈琴了,而他的琴音才是天界最美妙的旋律。我停住了。
“嘉百亞,為什麼停下來?”米愷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累了,想聽你古玉琴的琴音。”
他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
在他的雙手之間突然閃出如旭日一般的金色光芒,慢慢凝結成琴的形狀。歡躍的琴音如同流水,又似無數躍動的精靈充斥了肅殺的暗黑殿。
我聽到他的旋律中不再彌散著無人理解的寂寞而是流露出渙然冰釋的欣悅。
那樂音璀璨如陽光下肆意綻放的花兒,如山穀間飛馳的疾風般迅捷,而他則在山穀中花瓣飛舞的海洋中盡情奔跑…
突然他放慢了腳步,樂音變得細致而纏綿,仿佛是心底隱藏著什麼,想說卻說不出來,如一相情願的苦戀,又似是默默不語怕人看穿。
我仿佛看到他在楓樹下徘徊的摸樣。
楓葉還沒有變紅。
究竟是說出來,還是永埋心底?
樂音就這樣靜靜流淌,最後極其自然地終結了。
米愷爾放下古玉琴,捧過身邊的一簇鮮花,走到我麵前。
“嘉百亞,其實這首奏曲是我獻給你的…”
因為遇到你之後,我才真正尋覓到了知音,我才不再孤寂。
可是我的心中已經有一個迪撒爾又怎麼能再容一個你呢?
米愷爾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我知道你和迪撒爾的事,所以我才遲遲沒有對你吐露我的心意,我怕你拒絕…”他把過我的手,將那簇鮮花放到我手上,“可是迪撒爾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你沒有必要用他來束縛你自己。”
跟我在一起好嗎?我要向天界宣布,你將是我米愷爾的妻子。
“你何時開始喜歡上了我?”
從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十二星月夜的時候。
我不知道迪撒爾會怎麼想。
他牽著我走過那片花海。
他望著湛藍的天空,“嘉百亞,等我們有了羽衣,我們就一起飛走吧,到天界的某個地方,誰也無法找到我們。永遠相守,直到天荒地老。“
和許多等待聖殿開啟的那一天接受大天使祝福的情侶一樣,我在暗黑殿裏布置了鮮花,他去星漢海畔找來了編製羽衣用的天馬之羽,由我在聖殿裏為我們編織儀式上要求穿的羽衣。
我們還去了離恨天的三生石。
傳說前去祝禱的天使情侶如果真的緣定三生神石就會同靈,使雙方看到自己的前生和往事。三生石因此得名。
我與他,也許三生緣盡。第四生,也許們都不會相見。
米愷爾得到占卜結果後慘然地笑著。
“你真的相信這三生石嗎?“我問。
我不信,因為你還在我的身邊,我們是永生的,沒有來世。今世即是永遠。
聖殿開啟前一個月,米愷爾興奮地跑進我的神殿,手中握著一個卷軸。
“嘉百亞,看哪,我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那個卷軸鋪在桌上,那是一卷樂譜。
我端詳樂譜上的字符,問道,“這是什麼?”
“將我的神曲《勸世之歌》與你的《十二星月夜》穿插起來的一首新的曲子。”他難以按耐住興奮,“我要在神殿開啟那一日,在四位大天使麵前與你一同演奏,用音律來見證我們的愛,讓所有的天使知道,你的心也是一樣的空徹透明,也隻有你嘉百亞才配得上做我的妻子…”
“那這首樂曲叫什麼名字?”
他摟著我的腰,“有愛有恨,有嫉妒有歌頌,天使與惡魔共舞,有誕生有毀滅,有光明有黑暗,有熾日與明月卻無法同輝,有的地方四時繁花似錦,也有終年冰封蔽日,那遍野渲染的楓葉…”
“是,高原。”我突然想起了葬身高原的迪撒爾,又多少年過去了,他的墳墓是不是正栽著一株心愛的楓樹,飄落火紅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