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雲1982年畢業於江西大學哲學係。1972年應征入伍,曆任32731部隊一營營部書記,江西省軍區政治部宣傳處幹事,江西省軍區東鄉縣人民武裝部副科長,《解放軍文藝》編輯部編輯、主任,主編。1975年開始發表作品。1991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鋼盔上的彈洞
其他的都可以省略,偌大的一個兵器館
我隻看中這頂烏黑的鋼盔
隻看中鋼盔上那個觸目驚心的彈洞
渾圓。深邃。一團漆黑……
這一個上午,我就這樣被釘在這裏
順著陽光照射的每個角度
仔細地看,反複地看,凝神屏氣地看
讓血管裏的血停止奔流
讓胸膛裏的心,在這一瞬停止跳動
鏽跡斑斑的鋼盔,一團漆黑的彈洞
多少泥土,多少水漬
多少蜂擁而來,拍岸而去的歲月
都沒有把那一團黑驅散
沒有堵住這個窟窿,你說它有多深?
我想,它大概有六十年那麼深
大概有三千年那麼深
而我祖祖輩輩居住的大地,一望無際
我紮進血泊中的根,沒有一根
不為它痙攣、顫抖和哭泣
戴過這頂鋼盔的人,他是誰的兒子
誰的兄弟?哪個女子曾在他胸口
留下過徹夜纏綿的齒印?
但我看見的隻是一個彈洞,一個窟窿
或者說是一種痛,深不可測
這就是戰爭!它就像捕殺一頭烈豹
總是躲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躲在陰影裏:瞄準,射擊
然後讓一顆頭顱,突然腦漿迸裂……
1949,溪口紀事
我不殺你。十三年前說這句話的時候
他剛剛從那個人的刀下直起腰來
臉上冰雪未消。然後他
乜斜著眼,在心裏憤憤道:好啊,好啊
你也想揭竿而起,做一隻老虎
那麼我成全你,為你準備一隻籠子
這還是顧及兄弟情誼呢。他是個
拜過把子,交換過蘭譜
常把兄弟掛在嘴上的人
他對兄弟的理解,永遠是:兄乃黨國
兄乃天下,兄乃英明領袖
而弟隻配當兄的影子
兄的替身,兄的牽線木偶
兄讓你不要去惹那些凶惡的日本人
讓你背負痛失東三省的
罵名,如果他們打了你的左臉
再把你的右臉遞上去
遞上去。你怎麼敢以刀槍
相逼,把你的兄囚禁起來?娘希匹!
嗯,那隻籠子就放在溪口吧
他想,那是兄的故鄉
有兄的故土、故居、故交和建在半山腰的
別墅。讓故人們都去觀賞
痛斥他千古罪愆
再喂他孤獨、寂寞、鬱悶
還有那部線裝的就像景山上那棵
歪脖子樹的《曾文公文集》
(讓他在那棵樹上吊死吧)
倘若挽著美人回去省親
他倒要親眼看看,這個忤逆的弟
不自量力的弟
他是怎樣被柔軟的鐵條
纏繞,怎樣在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