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衣把自己的長發盤起來,然後找來一塊原本是包東西用的亞麻方巾,三兩下紮到了自己的頭上。弄完以後,她看了看鏡子,尖瘦的臉蛋,平板無奇的身材,的確有幾分俊逸少年的味道,不過是很文弱的那種。妝衣對著鏡子左右轉了轉,忽然又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她發現,因為頭發太長的原因,她現在的樣子從側麵看上去活脫脫就像一個腦袋比正常人大了一圈的怪胎。
沒有辦法,她隻好散下一半的頭發,任其披在肩頭上。左右看看,頭發太長,有些女氣……時逢戰亂,還是保命要緊。妝衣心一橫,取來刀子削短了一半,然後再度包上頭巾。這樣一看,果真正常了不少,不過卻顯得比先前更加文弱了。這個樣子難免又讓她想起衛楓的那句話來……好像,叫什麼小白臉來著?
她心疼地紮好那撮被自己削下來的長發,用一方白帕子包著裝進包袱裏;然後她又上街買了幾塊素餅,請街邊的文書幫她畫了一張昌州的主要路線地圖,並在戰亂比較厲害的地方打上標誌。做完這一切,妝衣回到那家‘仙客來’客棧,將這些東西與第二天上路的行當一齊收拾好,便栽進被子裏睡了過去。日夜兼程地趕路至此,以至於她昨夜在馬車上一宿無眠,強撐到此刻已經是疲倦不堪……這一覺妝衣睡得很深、很熟,她貪婪地享受著睡夢中的一分一秒,如同一個毫無戒備的嬰孩。
這一覺妝衣整整睡了將近十二個時辰。
次日清晨,妝衣早早收拾了東西便上路了。她計算過自己身上的銀錢,還剩下二十幾兩,說多不算多但是說少也不會少,為了節省和低調起見,她沒有雇馬車,而是選擇徒步前行。
照著地圖,從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去秦硯郡有三條路線:最大也最快的一條是官道,不過因為前線經常有傷員和軍需補給從那裏送下來,所以官兵駐守得比較多,但是出入盤查得也會相對嚴苛,通常沒有足夠的賄賂打點,守城的官兵是根本不會放行的;第二條走的是水路,從花垣郡去秦硯郡揚帆而上隻要三日的行程,不過因為戰亂,去往秦硯的船減至七天才有一艘,妝衣一打聽,方知最近的一艘船昨日夜裏剛走,如果在這個地方等上七天,估計聖天音的人早就循著冰魄十二弦上的幽冥之氣追上來了,所以她又隻好打消了走水路的念頭;最後一條線路比較遠,要走很長的一段山路,然後經過兩個剛被叛軍洗劫過的小村子。
這兩個小村子既然剛被洗劫過,那些叛軍沒有去而複返的道理,不過叛軍在村子裏燒殺擄掠,自然也免不了死傷無數。人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時下正是萬物複蘇的春季,瘟疫蔓延的速度也最是迅猛……妝衣輕搓著下巴思慮了一會兒,覺得眼下她好像除了鋌而走險也沒有其他更穩妥的辦法,於是隻好背了行囊,往城西北邊秀屏山上的喬莊去了。
雲來山更佳,雲去山如畫,山因雲晦明,雲共山高下。
秀屏山上雲霧渺渺,繁枝橫生,繚繞的山氣挑撥著綠意,青蔥的鬆柏遮蔽了刺眼的天光,沒有南方下梁那種隨處可見的巴掌大葉,全靠叢密的枝條一條又一條疊加著。昌州臨近北地,所以雖是春季,但能在此存活的,皆是一些耐寒的鬆柏類植物。許是汲取了北方魔宗一帶豐沛的地陰之氣,山中的鬆柏檜木無一不長得根強幹壯,連那樹梢上本就小片的針葉也是綠得分外清幽,甚至都有些熒熒發藍的樣子——其實若不是一路逃亡因為無心欣賞,這秀屏山倒也不失為一個踏青的好去處。